换作先前,被他这样一斥,她立刻就走了,可是现在,却是久久提不起脚。
“不走?”
顾又廷眼神冰冷,声音如同利剑般射向谨言,狠声道:“等着我和你算账呢?”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低低道:“我……”
“你打胎把脑袋给打傻了,话都不会听了?”男人说完,却见她低着头,一脸无动于衷,目光中隐隐愤恨,“我告诉你,你要是还呆在这里,我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你从这里出去。你要是不信,我会……”
“你会怎么做?”
谨言被他骂得一顿一顿,几乎是没有脾气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她瞪着他,眨了下眼,忽然滚烫一下,只见手背上湿润一片。
他似乎冷哼了一声,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对她的回应。
视线倏地有些晕眩,恶心从胃底泛起,她咬着唇,挣扎着将那股感觉压下去,她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恶心,狠狠的瞪着他:“是,我是傻,不仅是现在,之前也是,你在医院强迫我,难道还想过要我替你生孩子?你但凡有这点想法,当时也不会在那个地方选择那样对我。还有,你说喜欢我,但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喜欢我吗?”
“你闭嘴!”顾又廷忽然低吼起来,神色阴鹜,虽是生病,身子上仍迸发威势。
眼眶又满上眼泪,谨言匆匆抹了抹,没理会,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要真的喜欢我,就不会让我在你身前总是显得低你一等,时刻要受着你的气,提防哪句话会让你动怒,活得自卑又自贱……你除了不打人,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顾又廷知道她是要来翻老帐,脸色十足难看,眉头深锁,冷电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看着他面部扭曲,目光更加凶狠起来,知道他正在承受的疼痛折磨,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咬了咬牙,说:“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她转身要走,却仍是狠不下心,深吸了口气:“我去叫医生过来,要不要注射止痛剂是你的事,反正痛的不是我。”
说完,不待那人开口,她拔腿就走。
又不敢大幅度地走,只能仍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从病房里出去。
刚才护士好像说过什么来着,要去前台拿些东西,她想了想,赶紧往前台方向过去了。
大约人的潜力就是被这样逼出来的,谨言先前还觉得疼得厉害,但一路下来,居然花了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到了前台找到那眼熟的护士。她上前立刻出声表明了来意,那护士仿若听到奇闻,还愕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立刻去喊医生。
护士离开后,她也紧跟在身后,一颗心惴惴不安。
看着医生护士齐齐进到病房,谨言提着心在外面等着。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不时的注视着病房大门,短短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终于看到病房的门打开了,那护士看着一脸紧张的她,明白过来她和里面的人不是寻常关系,态度比先前两次都要热衷:“替顾先生注射止痛剂了,等会就不痛了,你要进去看看他吗?不然等会药性发作,他可能会睡着了。”
谨言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从医院出来,坐车到了酒店,到了房间,开门进去。
家瑞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到她,一脸忧色,“姐,你怎么去这么久?”
谨言上前将包放下,倒了杯温水,随口找了个理由,“路上有些塞车。”
“他怎么样了?”
“暂时不清楚,接下来还要动第二次手术。”
家瑞闻言,心里微微一惊,也没再多问,“小熊刚睡了,她今晚都很乖。”
谨言打算进去房间里,“我还是去看看她,”
“姐,”家瑞出声唤住她,“回家过年的事情,你决定好没有?”
谨言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假期出来了吗?”
“嗯,下个星期三,我打电话跟妈说了。”
那天正好是他动第二次手术的时间,她临走前问过护士,想了一会,谨言点头,“知道了。”
家瑞盯着她的脸,“那,姐你到时候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谨言神色复杂,“我的工程还有点尾脚要做完,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家瑞没再追问,只说时间不晚要回去。
谨言也不挽留,吩咐她注意安全,就送她离开。
谨言淋浴完,回到房间躺下。
看着小熊小嘴红嘟嘟的,软乎乎的两只胳膊敞开来,闭着眼睛呼呼的睡着。
“言言,爸爸什么时候来呀……”
她细细数着小熊长长的睫毛,正在此时,忽听小熊忽然奶声奶气地说着梦话。
复杂的思绪一下子涌上来,谨言觉得眼角湿湿的。
把小孩的手握在掌心里,让她带走自己所有的犹豫和软弱。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谨言还在睡觉,昨晚脚果疼得厉害,半夜才睡着。
在榻上缓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接起电话。
她还没有顾得上看来电显示,那边张医师的声音已经传来,“喂,白小姐,是我。”
谨言隐约有点耳熟,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才确定,“你好张医师,有事吗?”
“是这样的,距离你那天做完止血手术已经有六天了,恢复得还可以吗?”
谨言看了眼熟睡的小熊,从榻上出去到外面,“还可以,没有出血的情况了。”
张医师在那边说:“说明恢复得不错,那你决定好什么时候来做手术了吗?”
谨言微微一怔,就听张医师继续说:“李律师帮过我很大的忙,我很感激她,你是她的朋友,所以我一定会认真对待你这次的手术,请问你什么时候过来?”这个张医师是个大忙人,整日有着许多人慕名而来,时间早早就被预约完,若不提前说,只怕要排到往后很长的时间去。
面对这不算意外的情况,谨言却是半晌做不出反应。
她的思维一片空白。
那天由于下半身出血,所以一时不能动手术。
当时张医师是说下次再过来,她没有拒绝……
那头又在追问,谨言一下说不出话来,距离回美国只有几天时间,她现在不做,等过些日子妊娠反应强烈了,迟早会被白母发现……到时候,只怕情况会比现在更加严峻万分。
那边等不到回复,已经挂断电话。
谨言收起手机,心里却安静不下来,她另一只手掌不觉抚向仍平坦的腹部。
这一日,谨言总有些心不在焉。
脑子里只要闪过手术的念头,就会响起昨晚病房里那番吼声。
一时心绪复杂,竟不如前几日来的淡然坚定,一颗心有些摇摆不定。
但明显有异常的不只是她,上午她在埋头写文案的时候,无意抬眼就见到王婧正出神地打量着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发现王婧也不夹菜,咬着筷子又望着她发呆;如果是两人不在同个地方,王婧又会远远地望着她……
一直到下午时分,这种异常都没有解除,谨言想着是不是要找她谈谈。
后来,又因工地有事,一时忙起来就忘记了,等再记起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四点一刻,谨言要去上交昨天要修改的资料,跟王婧说一声,就见她应完就走。
谨言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时之间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谨言递交完资料上去,过不久就从部门出来。
一旦事情忙空,脑袋稍稍空了下来,她这才有闲瑕想到昨天收到花的事情,她一时有些困惑,想着是不是要打个电话跟人说清楚,谁知才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嗓音有些低醇,带着温润的感觉。
谨言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身正装的路柏琛就在不远处与人交谈。
与此同时,路柏琛说笑一声,状似无意地望过来。
俩人目光相撞,谨言微微一怔,他则是眸子微微一眯。
此时是下午时分,前几日渐渐回温的港城,今天很暖和,前所未有18度的温度,令人闻到了点春天的味道。男人转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谨言穿了件宽大休闲的奶白色毛衣,下半身是一条贴身的黑色铅笔裤,她比较瘦,这样穿也还好,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谨言忍不住晃了晃神,半晌,走上前几步,打招呼:“路总。”
同一时刻的病房里。
林时启手上拿着几份文件小心翼翼站在门口,脑袋探望了一会才敲门。
进门后才看清楚,病榻上,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从林时启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
他眉头有道割伤,本身就轮廓分明的五官因为瘦了而显得更加深刻。
现在抿起嘴来,发起呆,都有种比平常还要不怒而威的压迫感。
林时启犹豫了一会儿,才出声:“顾总。”
闻声,男人这才转过身来,林时启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他,“这是南区酒店的合同书。”
顾又廷随手翻开几页,扫了几眼,就在最后一页利落地签上字。
隔了半响,见人拿了文件夹却仍没有走,挑了挑眉,问:“还有什么事?”
林时启摇头,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说:“顾总,医生说下周三要动手术了。”
男人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