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没说什么,反而是白母十分体谅,“我说过,你现在忙,不比我们,不用特意过来,医生都说没什么事情,所以才让出院的。”颇有些无奈看了眼谨言,道:“你啊,下次要是工作忙就忙,别听她的,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
顾又廷“嗯”了一声。
一时之间,大家也找不到适合聊的话题,谨言心里暗叹一声,望了他一眼,问他车停在哪,得到回答后很快埋了单,和家瑞一人搀着白母的胳膊出门,上了车,白母和家瑞坐在后座,谨言则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谨言心想,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还有这一顿晚饭……
上回的那一顿饭,她心里还有些顾忌,当时白母的脸色不是很好,她见了也不好受,前几天提的时候,她也没有细想,更多的是觉得他这些日子也没一起去医院看望过白母,那总要意思一下出来大家吃顿饭。
但现在,从咖啡厅的情形来看,他的态度始终不热衷,如果想他一下待自己的母亲为自家人。
她自己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但至少表面上的真诚要看得出,他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这回他如果再继续冷淡下去,只会打击白母到家里住的热情,本身白母就不是很愿意,个中原由她不是不明白,但如果让白母继续独自在外面住,她更是不放心,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因为她们疏于关心。
谨言从后视镜望了下,家瑞有些拘束没有说话,白母也稍有些不自在地坐着,她抿了抿唇,频频望着自家老公颇有些暗示的意思,他视而不见继续开着车,她想晚上这顿饭大家难得能人齐坐下来,借此机会增进感情是个很好的选择。
谨言适时打破沉默,提议道:“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吃晚饭吧?”
顾又廷这才望了她一眼,很快又转过了脸,问道:“小孩怎么办?”
“我打电话吩咐管家了,等会把他们带出来。”
“牙都没长齐你让他吃什么?”
“你儿子不吃,就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谨言又说,“他最喜欢热闹了,特别是外婆也来了,人多他会很高兴。你说我们大家去哪吃比较好呢?”
顾又廷又瞧她一眼,神色间看不出什么,目光看似在望着她,又似在沉思着。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心里正担心他会变卦,隔了一会,就听他说:“港南会所怎么样?”
谨言微微一愣,松口气,应道:“好,你决定就行。”
家瑞却是知道那个地方,听到后脸色一变,先前她去过一次,就是第一次见周云哲时,之前对方约的那个地方。她本能不想要去那个地方,佯装平静,出声道:“姐,姐夫,那地方的菜太贵了,还是不要了吧,我们简单吃点就可以。”
顾又廷抬眼从后视镜里望了她一眼,“妈吃不惯西餐,那地方中餐做得不错。”
谨言在旁浅笑,“妈刚才还说想要吃桂鱼呢,我也好久没吃了。”
白母也觉得欣慰,“可不是嘛,但家瑞说太贵,还是听家瑞的不要太破费……”
“一家人难得吃顿饭,没什么破不破费的。”顾又廷说完,车子拐了个方向。
先前她还担心他的态度,现在想起来明显是多虑了,谨言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气氛俨然好了许多。
期间谨言和白母谈起小胖子出生以来的点点滴滴。
白母听得津津有问,顾又廷开着车,不时也会说上几句。
难得的大家有个共同话题,于是从小胖子出生开始的身形,谈到一两个月时的趣事,又谈到现在两条小胳膊小腿儿还像轮胎似的一结一结长着,最后谈论要起个什么名字,他爸一直忙得顾不上,小胖子到现在连个名字都还没有。
家瑞的情绪也渐渐被他们渲染,加入了谈论名字的队伍里,暂时忘却了不愉快的人。
周云哲打电话过去,听着那边一如既往的忙音,脸色铁青,将手机扔到桌上。
那个姓马的是出了名的固执,一旦打定主意不见人便是绞尽脑汁都没办法见到他。
周云哲感到头疼,尽管让人找了姓马的好几句,也让人暗示了好处,但总是被无声无息的打回来。
顾又廷做事够狠,一直在那项目上给他撂挑子,使得项目的审批一拖再拖,无法估计回收的资金。
他正皱着眉,就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重新坐回沙发上,摆开文件,手上拿着钢笔,见是秘书端着咖啡进来,他抬头望了她一眼,伸手端过咖啡抿了口,对她笑了笑,秘书脸很快红了红,退出去时还有些意马心猿的望了他一眼。
他将咖啡放回桌上,翻开文件扫阅,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立刻接通了,“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那边支支吾吾,“花费的时间久了点,好不容易才确定下来,就打来了……”
“你查的怎么样了?”
“和你听到的一样,这阵子确实是有人在查你,正在收集你的资料,但是查不到是谁,我怀疑他们手里有你什么证据,对方找了挺多关系的,几乎把一半和你有关系的人都查了遍,看来是有人真的要整你!”那边语气忧虑。
“整我?”周云哲凝眸,沉声问。
“是这样,我查了很久,可以确定有人在背后要对你下手,但具体查不出他们手里有你什么把柄,我为了这点所以花费不少时间,但还是没有查到……”那边静了静,语气沉重,“你老实说,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我做的事情多了,究竟是哪个我也说不上,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查我。”
“要是这件事情被对方查出来了,很严重吗?”他沉声,“对你生意会影响?”
“如果是我想的那件事情,不止生意,我接下来整个人都要一起搭进去了。”
那边没再说话,他挂断,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却还是直接拨了电话去云城的家里。
听到他的质问,那边的未婚妻有些愣了,明白过来后慌声说:“我疯了吗?我拿你的命去赌气?没有,我谁也没有告诉!这件事情我死都不可能说出去的!云哲,你说那笔钱,能不能想办法填进去啊?上回你不是说有个项目成了后,就能把挪来的钱填进去吗?我爸那边我问过了,他是有钱,但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就算去跟亲朋好友凑,也需要时间,你再等等,我一定想办法。”
“你能想到的办法,以为我没有想过?不说了,我还有事,挂了!”
周云哲皱眉,手掌紧握,青筋直现,究竟是谁在背后查他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可能会有第三者知道,他思来想去,脸色深凝,都想不出来。
他着急地去拨电话,对方却是始终不接,他正要怒砸手机,就见这个着紧的时刻,手机响了起来。
他微怔,接起来后,对方直接道:“在哪?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谈谈。”
“国老,你怎么有空?”周云哲一笑,“对于您,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我接下来要调到云城,你以后不用担心见不到。”
“你要调到云城,什么时候的事?”周云哲脸色微顿,问。
“就是最近刚决定下来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接到的通知,”那边的人说,“我晚上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事,你那边姓马的要下来了,我会去替他的位子,电话不方便聊,现在能出来吗?”
“当然可以,”周云哲立马说,“什么地方?”
国老压低声音,“港城我不熟,你挑个环境安静人少些的地方。”
国老的习惯,周云哲颇有些了解,他近几年得罪的人多,从不买人账,位子坐得也越来越高,自然有不少人要巴结,也避免被惹事的人找上,他现在在严谨的时刻最要避免事端,这时候是最可能遭受突然袭击的,所以幽静鲜少人出没的地方更加深得他心。
周云哲正好有个适合的地方,便道:“港南会所吧,您肯定喜欢。”
那边也没有意见,道,“行,行。”
周云哲接下来没有行程,说,“我现在过去。”
离开公司,他没让司机开车,直接自己掌握方向盘。
他心里想,最近各方向都不利,项目颇颇审不过,背后又有人在对他暗中下手。
他深思一番,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算了算,正好是顾又廷回来的时间。
思前想后,他忽然一激灵,终于得到定论,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方向盘。
想到那张发白明艳的脸,难怪先前他觉得眼熟,原来如此。
周云哲觉得难以置信,如此有心计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给他干净美好的感觉?
而她之前不仅没有顺水推舟答应他,居然也没给自己任何接近的机会?
那时候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他颇为失落,他慢慢醒悟过来,可能这正是她的战策呢,因为接近他需要更长远的招数,而她早就有预谋,故意在表面上拒绝他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还故意还回了他的外套,令他更加失落。
周云哲越想越窝火,这一切的一切,蹿在了一起就自然而然解了,他不理解自己怎么会这么愚蠢,但也想不通她既然是要靠近自己得到些什么,又怎么还没有开口从他嘴里挖到想要的东西,就急着离开呢?
而且,她的第一次奉献给了他,那个平坦的肚子里还曾经孕育过他的种……
想到这,周云哲才觉得一口气顺下去了点,很快脑海里冒出她几句诅咒。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车子外面停了辆银白色的路虎,他不以为意地瞄了眼,将钥匙扔给人去泊车。
有人迎上来,“周先生,好久没来了,还是老包房吗?”
周云哲应了声,刚迈了几步,就见到一抹熟悉的女人的纤细身影,还有发白消瘦的脸。
周云哲的目光在家瑞的脸上停留数秒,很快见到坐在她对面的顾又廷。
目光似有诧异,几乎证实了他在车上所想的事情,紧盯着顾又廷,直皱起眉毛。
眼睛里除了熊熊怒火,还是熊熊怒火!
白母和家瑞由于是背对身后的大门方向,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正面对着前方的顾又廷很快发现来人,目光泛冷,只是眉宇间瞧不出喜怒。
谨言很快也发现了,心里紧了一下,看了眼家瑞,正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又看了眼顾又廷。
发现他停了筷子,但脸色间似乎和平常无异。
她不知道俩人之间具体有什么过节,但最近家瑞的事情,令她不敢松懈。
屏息静气,也放下了筷子,手掌轻轻覆着桌下紧握成拳的手背。
顾又廷脸上渐渐有了缓色,她松了口气。
一旁的人见周云哲停着不走,有些不知所以然,停下来,等了会,说了声:“周先生?”
周云哲这才回过神,冷哼了一声,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往身后望了一眼。
声音瞬时凝止戈,家瑞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好和那边的人望过来的视线相撞。
她屏气凝神,一时品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时隔半月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
服务员还在等着她的回应,家瑞低低地说了声:“麻烦给我们只勺子,谢谢。”
然后,就转回了脸,若无其事地埋头进饭碗里。
谨言看了会家瑞,发现她仍然是神情平静地夹菜,一口一口吃着饭。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身边的俩人看似都很平静,反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熊在大人们各怀心事时已经扒拉完一碗饭,拿着玉米去逗被保姆抱着的小胖子了。
她刚想起身盛汤,顾又廷已命了一旁的服务员上前盛汤。
他看向家瑞和白母淡淡说:“别只顾着吃饭,喝碗汤。”
这句话无疑更让她心里感到开怀,看到他好似没有受到影响,还会主动关心家瑞和白母,也不再担心这顿饭会再发生僵局,谨言看向白母笑咪咪地说:“上回妈您还说想喝这汤呢,快试试这里炖得正不正道。”
白母有些受宠若惊,连连应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汤碗,又见家瑞一直低头吃着饭,道:
“这孩子吃饭都在想什么呢?你姐夫叫你都没有听见。”
“嗯?啊?什么?”
家瑞愣愣地抬起脸,有些不知所以然。
白母敲了敲她额头,“你姐夫在跟你说话,让你喝汤呢,你的魂都游到哪去了?”
“是……是吗?”家瑞捂着额头,仍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谨言看着她,佯装不悦,嗔怪道:“你再不喝,汤就要凉了。”
家瑞这才注意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碗汤,抿了抿唇,低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见小女儿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白母有些担心人家多想,看向顾又廷,忍不住解释:“她这阵子忙着工作和医院两边跑,估计是累了,都没有注意到你在跟她说话呢。”说罢,歉意地笑了笑。
顾又廷若无其事朝她微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凝视着家瑞,没有说话。
家瑞喝着汤,但却和刚才吃饭吃菜一样,只觉得都品不出这些东西的味道。
忽然间整个人情绪低落,无比郁闷,不想要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又开不出口,只好驼鸟般一直埋着头。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一家人从大门出来,天暗了下来,风有些大。
家瑞自从手术后身子抵抗力差了许多,惹得白母说她连自己都不如了。
小熊十分兴奋,不停地说着话,小胖子也很高兴,符合着姐姐咿呀咿呀的叫。
到了车上,刚坐下没一会,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家瑞看了眼来电显示,如临大敌,想也不想就掐掉了电话,连忙塞进大衣口袋里。
只是不过一会的功夫,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刚拿出来想要关机,就听白母说:
“谁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你,快接吧……”
她应了一声,手缓缓碰到接听键,轻轻应道:“喂?”
因为身旁有白母在,还有姐夫和姐姐在,她的声音压意放得很轻柔。
那边的周云哲却觉得有些意外,沉默一会,才终于出声:“是我,周云哲。”
“我知道,您好。”
周云哲又沉默半晌,看了眼手机,才说道:“晚饭吃完了吗?”
白母望了一眼过来,家瑞毕恭毕敬,“是的。”
周云哲忽然明白过来,在那端轻声说:“真乖,早这样该多好,晚上有时间吗?”
家瑞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情绪,放低声音,“不好意思,没有的。”
周云哲说,“你走得真快,我刚出来没见到你,以为还得好一会儿。”
她瞥了眼白母,生怕手机漏声,笑了笑,“因为想要休息,就提前辞职了。”
“你一个人?”
“不是。”她忍了忍,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端又开始沉默了,她等了等,以为断线了,“您好,如果没事我挂了。”
刚要挂断电话,就听他追问了一句:“你过俩天有时间吗?”
如果换成私底下,她现在已经可以用想得到的所有脏话来骂他,简直不可理喻!
他明知道她现在身边的人有谁,却还故意这样一再纠缠,也许就是存心想要她出糗!
想到这,她忍住,保持客气的态度说:“抱歉,我现在没有在公司,所以谈业务麻烦找我们经理预约。”
“你说什么?这边有点吵,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她觉得她手机的声音能流到外面,这也许更多是做贼心虚的成分,但她仍然感到担心,想要挂断,又担心他一再打来,看了眼白母,她正在逗着小胖子玩,她想了想,别过脸,压着声音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那边咄咄逼人,哼了一声,问:“我想怎么样?”
她被反问得一噎,颇有些咬牙切齿,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我知道您生气,但是这个项目虽然我经过手一个多月,可现在我已经离开公司,也不再负责这个项目,不管你是生气还是觉得不满,请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去找负责这个项目的我们的经理。要是你还一再纠缠来骚。扰我,我只能报警了。”家瑞的声音有些恨之入骨。
说完,她直截了当地摁掉手机,那边的声音消失。
白母望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谁打来的啊?”
“一……一个以前的客户……知道我走了,打来问我。”
白母看着她,“没事吧?听着好像不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家瑞笑了起来,“没事,就是一个神经病客户,没事找事做的。”
白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多大年纪了,说话还没个正经。”
她抿了抿唇角撒娇地笑,白母很快不再注意这件事,继续去哄小胖子玩。
她正松了口气,抬眼去瞥顾又廷,就见他正从后视镜里望着她。
她忽然笑不出来了,唇角的笑容凝住,他不过是随意的瞥来一眼,但那目光里流转着复杂的思绪。
在他的注视下,她觉得心中的秘密好似被窥探了一般,有些不知所以然,正襟危坐。
家瑞有些忐忑,生怕被人察觉自己的心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从后视镜里望着顾又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