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如今到处空空如也。
洗了个澡,顾又廷四处找不到睡衣,最后也作罢,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就出来。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多,这两个多月合眼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几日与那些人更是每日勾心斗角,几乎彻夜不眠,其实身子很是疲倦,不过却没什么睡意。
他在阳台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慢慢地点上。
漆黑沉浓的黑夜里,只有一个微红的烟头渐明渐亮,忽然,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响起。
他一时不察,待那手机又响了几声,才去接起。
那边奚笑,“嘿嘿,怎么这么晚接啊?我这个点打来是不是扰人好事了啊?”
顾又廷掸了掸烟灰,“扯淡,刚坐下,这一天到现在刚交接完工作。”
那边大概知道他的情况,停了停,也不再没个正经的,想了一会,沉声道:“说真的,我今天上午看到新闻的时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给吓了一跳,我还是搞不明白,你上周那番动静后,那帮老家伙怎么会还会把你踢下来?”
“我还有个疑问,要说先前把你踢下来还情有可原,但这回你设计了杨国勇这一场戏,明摆着打了那帮老家人的脸,这不过一周的时间,他们伤疤都没有好,怎么可能会忘了当时的疼?”
“还有杨国勇那个老家伙,你怎么知道他会愿意答应借款给你?他从来都是胆小如鼠的人,要他拿出这笔钱,真是让他去死还要容易点,而且他既然答应了,又怎么会在会议上公然反你?”
“这些问题,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你是怎么算到的。”
顾又廷语气冷淡,字里行间丝毫不掩饰讥诮,“算到?我算不到,如果有把握,还能叫赌博吗?但从古到今没有一定能赢的赌局,也没有肯定没戏的赌局,有时候,别人觉得你没本钱了,反倒是件好事。”
“啊……既然这样,你怎么有信心周云哲会掺一脚呢?”
“杨国勇和我交易的事情,只要有人知道了,周云哲很快就会知道,就算杨国勇不说,周云哲也会有办法搞到一手消息,”捏灭了手中的烟蒂,他傲然地勾了勾唇,“他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也在赌,赌我必定不甘心,他首先押的筹码是将我看作一个理性且重权势的人,其次,又扼住我的喉咙,知道无论如何我都需要这笔资金,他算得不错,但独独算漏了一点。”
那边听得十足专注,凝声问道:“算漏了哪点?”
“杨国勇如果只是求财,我也许真的会给他,这钱在以后我有把握赚回来,但股份给了,顾林说不定明天就真的要易主了。”顾又廷垂眸,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揉着烟蒂,颇有几分使劲,暗夜里,睫毛遮住了他眼底太多的情绪,面部投入阴影里亦看不出神情。
只听到他没什么情绪的低沉男声,平静的说:“就算我是个赌徒,愿意孤注一掷,也绝不会拿顾林来赌。而那帮老股东老董事,如果没有切实的利益,说什么感情都是扯淡,再说一直这么扛着被动也不是办法,人挪活树挪死,干嘛如了老家伙们的愿。”
讲到这里,那边已经知道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既是料定了杨国勇不会轻易借出这笔钱,正好借着他在会议上演一场戏,以方便下台后还能借此给股东董们一个警戒,达到自己接下来的目的,而周云哲料事如神,却是没有料到他宁愿放弃所坐的位子,也不接受资助。
第二日清晨,同样的时间里,又有新的消息公布出来,“顾林集团,新上任总裁已既定,年仅三十三岁的顾淮”,这个名字相比顾蓝琛和顾又廷,几乎不怎么为港城人所知,所以一时之间颇为陌生。
这人是哪里来的?
突然空降成为了顾林的老总?
“顾淮?这名字听都没有听说过,哪来的小子啊?”
那边暴跳如雷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管是哪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弟弟,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啊,顾又廷这小子不可能那么简单就从位子上退下来,正好这人也姓顾,不要太赶巧了,肯定是自家人……”
周云哲没有应答,听完就收了线,眉宇紧蹙,沉思了起来。
肩上突然有两条胳膊缠上来,女人饱含睡意的声音:“这么早,谁找你呢?”
周云哲望了她一眼,卸了妆后,一张脸上还有几颗小雀斑,昨晚还涂得艳红的樱桃小口此时有些没血色,一时说不上哪里吸引人,他拿开她的手,从榻上下去,开始利落的套裤子。
女人拉着被子包住自己的身子,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干嘛,难道刚才的电话是你那个慈禧太后打过来查岗的?你现在是不是要赶着回去跪搓衣板了?”眼见他没理会,她又嘲讽地补充了句:“做的时候不怕,现在完事了知道怕了。”
周云哲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昨晚你没爽到?”
女人望了他一眼,自觉泄气,不再说话,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隔了好一会,眼见他穿好了衣服,一副随时要走人的姿态,她又问道:“我说真的呢,你刚才和谁在打电话啊?我听到声音了,是个男的,好像是阿潘?怎么了,还在因为顾林的事情不开心?”
周云哲终于转过身望了她一眼,看着她一脸欲探索的神情,阴沉着脸说,“我的事情,你还管不着。你是不是每和一个男人上完床,就要从他们身子上知道点商业机密,这样对你的工作有帮助?”
女人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一张脸全垮了下来,周云哲不去看她,头也不回就从房间出去,出了门口,直接拨了个电话,待电话通了,对电话那边道:“你是在耍着我玩呢?顾淮上位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那边愣了愣,“我也是今早开董事大会时候才知道的消息,之前并没有通知我,其他的股东直接投票表决的,我也不知道……不过顾淮我知道,不影响的,他成不了什么事情,不用担心。”
周云哲气道:“不担心?你以为我不知道!顾淮这个人是谁?他是顾又廷的亲弟弟!他这回扶持他弟弟上位,不管集团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在背后一手操纵,这样和他在位时候有什么差别?”
“但是……股东们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你也知道,自从上周董事会议后,大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全站到顾又廷那边去了,就连那两个一直站在我这边的,现在也保持中立,我也没办法。”
周云哲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冷笑地挂了电话,从刚开始他就被耍了,在这种情势下顾又廷迟早会退位,但在退位前他需要一个人能够替他稳住局势,这个人换成谁他都不会放心,如果是自家人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后来才有了杨国勇那一出,当时杨国勇被奚落得一脸愤然来找他,他还不以为意,心想那小子从来是横惯了,这样送上门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又想他放弃这个机会,许是有更好的出路,没想到原来都只是个烟幕弹!
他被耍了!
周云哲马上想到一个问题,很快给了人打了个电话过去,说:
“佟行长,是我啊,我想知道你最近有什么安排,有空的话出来吃个饭吧。”
佟行长手里系着港城几家大银行的权力,这回顾林出了事,没少和他打关系,本来以为会很难约,却想不到人很好说话:“我没问题啊,就看周总你什么时间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听说周总来了港城,我都没有机会和你见个面呢。”
周云哲一愣,随即笑道,说:“不如今天晚上吧,和佟行长有几年没见面了,我也有许多话想要和佟行长聊聊,晚上佟行长赏脸出来吃个饭,我们边吃边聊,好好聚一聚。”
那边应了下来,周云哲挂断电话,一脸笑容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下班时谨言接到王婧的电话,自从她来到路氏上班,王婧由于是和新人一起,也不如以前般悠闲,一直忙着工地的事情,在电话里说好不容易找到空闲,约她出来聚一聚,她一口应下来,坐出租车到西餐厅。
谨言坐到她正对面,王婧神色有些试探,”有关顾总的事,你知道了吗?”
谨言喝了口温水,神色倒是没有王婧想中的震惊和紧张。
她放下杯子,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和神情一样平静,“你是说顾林总裁换人的事情吧?”
王婧故意道,“言姐,我以为你都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原来你都知道呢。”
谨言不说话,长长地睫毛挡在眼帘上,王婧忽然说:“言姐,我今天听说现在外面情况很复杂,顾林很多人可能都会失业,那么大的一个集团,一下说易主就易主,想想不久前还和顾总同坐一张桌子吃饭呢,以后见到了面,也不知道要喊他什么了。”
谨言这两日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心思,此刻又给不动神色的挑动了起来。
接下来俩人又闲聊了一些生活中的时事,吃完饭,王婧接到同事的电话,说有些事情需要她过去帮忙,挂完电话,王婧叹了一声,“言姐,我可能得先走了,小柯那边有份资料搞不定,要我过去,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带学生。”
谨言颇为理解,“耐心点,等时间长了也就熟能生巧。”
王婧感叹了一声。
叫服务员埋单的空闲,
两人沉默半晌,王婧忽然问道,“言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谨言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王婧抿了抿唇,含糊地说:“就是,你和那谁,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谨言先是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看着王婧的神色,又想刚坐下时她有意无意的试探和看着她神色说话,心想原来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点事情,不觉好笑,然后又无法抑制的想到那人,心想他真是无处不在。
又想不过是自己的心在作祟,看着什么人听着什么事都能想起他。
半晌,谨言才出声,“我也不知道。”
坐在出租车上,谨言仍在怔怔出神。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直让人目不暇接,上一件还没有消化下一件事又接踵而来,她确实不知道要作何打算,那些事情到底一件都和她无关,此时听到司机的问话,她想了想,没有报住宅的地址,而是报了医院的名字。
谨言到了妇产科,取了号码牌,眼看排在面前等着候诊的还有二十多个人,便去到外面成排的座位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会后,有人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后的座位上。
谨言察觉到动静,转过脸望去。
顾又廷双手抱胸,将头仰着靠在了椅背上,眼睛紧阖似在闭目养神。
男人那精致的五官,神态放松,眉目间却有明显的疲倦。
医院休息室的铁椅是连着的,近十排一排排挨凑在一起,两排椅子间的距离几乎很少,顾又廷就这样勉强地靠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他个子很高,又很壮实,缩手缩脚的姿势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协调,但他今日没有穿正装,一身棉T长裤的休闲装扮,倒是少了几分强势,为他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慵懒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