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风、妙音两人火速赶往雾月国的同时,凌云等一行人已经抵达了。
雾月国的所在地乃是千秋雾沼,终年白雾弥漫,哪怕红日当空,湖沼上依然薄雾袅袅。雾沼外围是一圈城墙,墙头上无数狐族卫兵来回巡视,每隔百步便能看见一面狐头云纹旗。狐头云纹旗不仅是雾月国的象征,还是探测敌人的法器。只要有敌人从城墙上空飞过,旗帜便会猎猎作响,旗帜飘飞的方向便是敌人的所在。城墙内绝大部分是湖沼,水雾绵延数百里,白茫茫一片,目不能远视。而在湖沼中央,有一座岛屿,雾月帝宫便在其中。
“只要你不是狐族之人,又没有通行令,想在雾月国逃过追缉十分困难。”
凌云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箓,交给陈默与叶秋蝉,说道:“这两张事先准备的符箓贴在身上,卫兵便不能发现你们。越过城墙,你们一定要紧跟着我和云妹,切记不可在雾中掉队。”
陈默、秋蝉接过,贴在肩头。陈默说道:“灼云公主,你不是说还有你的师傅会来相助吗?现在人呢?”
灼云手指玩弄着耳畔一缕发丝,淡淡笑着说:“我师傅以千里入密传音告诉我,他已经到了帝宫,为我们的暗杀工作做准备。”
陈默又问:“不知他要为我们做哪些准备?现在说出来,我们也好内外因应。”
“这……”灼云顿了顿,“他老人家并未细说。但他一个老前辈,没有戏耍我们的必要。”
陈默轻哼一声,说道:“但愿如此。那你把他的模样打扮告诉我们,到时见面方便相认。”
灼云说道:“师傅他外貌是五六十岁的老道,常手持一柄红色拂尘。”
陈默点点头。
叶秋蝉对凌云说道:“凌云太子,你真的不再等等徐风了吗?”声音中带着几丝担忧。
凌云没说话,陈默却接口了:“叶姑娘,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给非天了,难保他们不会告诉伪帝雪鹰。我们早些展开计划,雪鹰便少些针对我们的时间。简单地说,就是兵贵神速!”
听他的意思,显然不将徐风二人放在心上,秋蝉不禁提高了声音,说道:“那他们来了怎么办?没有这张符,也进不来!”
陈默却是毫不担心,说道:“灼云的师傅不是能轻易出入雾月国吗?到时托他带徐风、妙音进来就行了。灼云公主,没问题吧?”
灼云一愣,点点头,说道:“应该可以。”
秋蝉一时无话可讲,然而娥眉已经皱成两道波浪,显然对陈默此举极度不满。
只是,秋蝉想不到,如此大义的背后,陈默也藏着一段私心。他本就喜爱妙音,不愿她来此涉险,妙音既然有离开的机会,陈默怎会让她再回来?此时进入狐国,等妙音、徐风赶到,事情都办完了。
凌云回头看看众人,郑重地说道:“大家准备好了吗?”
三人点头。
“走吧!”
话音落,凌云御气飞起,到了高空,再向城墙内迅速飞落,如一只海鸥般淹没在滚滚雾海之中。灼云、陈默、秋蝉三个做出相同动作,御气飞上高空,避开巡视卫兵的视线,然后陨石般跌落进无尽的雾沼。
雾沼中,凌云、灼云各化一片云光在前面领路,陈默紧随白光,秋蝉跟定青光,四人风驰电掣般飞走。头顶是一轮昏黄的日光,脚下是一片幽黑的沼泽,四方是无边的迷雾,四人不敢离的太远,一旦分开,要到达雾月岛就难了。
凌云等四人化光飞驰,半个小时后,终于踏上了雾月岛的黑色土地。
上岸后,第一件事,是拧干衣衫上的雾水,众人虽有云光保护,依然里外湿透,就像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第二件事,便是抬头赞叹岛屿上耸入云霄的两座险峰。这两座险峰,东边的名为迎月峰,西边的名为送月峰,两峰遥遥对峙,宛如两颗犬牙一般。
经过凌云、灼云的介绍,陈默与秋蝉才知道,这两座山峰是雾月狐族的修炼场所。东边的迎月峰属于狐国的权贵,西边的才是寻常子弟的修炼之地。凌云、灼云二人便是在迎月峰修炼长大的。
陈默一面观赏,一面感叹:“月出东方,月之精华最是充盈,所以留给贵族。民贱君贵,雾月过也不过如此!果然,世上没有所谓的平等。平等、自由不过是人类的空想。不平等才是世界的本质。”
四人一路言谈,到了集镇,陈默带着众人躲到一个角落里,轻声说道:“凌云和灼云容易被人认出,涂些泥巴比较保险。”
陈默抓起一把黑泥,递到凌云二人面前。凌云二话没说,捏了半把往脸上抹,顿时一张嫩白的脸又黑又臭,像极了农夫。灼云到底是女子,素来喜爱干净,极不愿意抹黑土,然而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把两眼盯着叶秋蝉。
秋蝉试探着问:“你要我帮你?”
灼云苦着脸点头。
秋蝉顿时乐坏了,她还以为没办法报当初暗算和封印的仇呢,怎能放弃眼前的机会?抓过剩下半把黑泥便往灼云脸上擦,然后又仔细抹匀了。灼云粉嫩的小脸便成了村姑脸。
陈默见两人涂抹完毕,又说:“接下来,我们要假扮成旅游的商客,找间客栈藏身,顺便打听雪鹰的近况。我们四个,凌云、灼云是随从,我、秋蝉是夫妻……”
秋蝉立刻打断,说道:“凭什么我和你要扮夫妻?”
陈默一愣,说道:“扮兄妹的话,我们的长相差太多了!”
秋蝉说道:“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行吗?”
陈默拗不过她,说道:“好吧,随你的意!”
四人在集镇上走了一会,看见一家客栈的牌匾写着“狐朋狗友”,都觉得有趣,便进去坐下。
此时客栈空荡荡的,没别的客人,伙计都在桌子上打盹。招呼他们的是客栈掌柜。掌柜笑眯眯地走过去,说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客栈推出了几样新菜:雪中送炭、缘木求鱼、镜花水月……”
陈默不耐地说道:“我们都是粗人,吃饭哪管那么多花样?好鱼好肉好酒端上来就是!”
掌柜笑笑,这样的人他不是没见过,正要答应呢,叶秋蝉却先开口了。
“小弟,你这样说话怎么行?别人还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呢!掌柜,别听他的!你刚才说的什么雪中送炭、缘木求鱼、镜花水月,都给我们来一份吧!”
掌柜心中纳闷:“姐弟俩长相差这么多,性格居然也差这么多!”答应一声,转身推醒伙计,说道:“快去厨房准备几道新菜送过来!快去!”伙计揉揉眼睛,火速往后面跑去。
陈默心里更是郁闷:“明明说好是兄妹,怎么变成姐弟了?”然而外人面前,不便争辩,只得隐忍。
秋蝉看见掌柜与伙计身形稳健,体内隐隐有真气流转,暗想:“师傅说过,越强的妖国,修炼成人形的妖仙就越多。雾月国随便一个伙计就有这等修为,不愧是北方第一妖国。”
趁着菜还没上来,陈默便向掌柜打听起来:“掌柜,我们是走四方的旅客,到贵国不久。我们发现贵国城墙上卫兵把守森严,不知发生何事?”
此时店面清闲,掌柜也乐得和客人谈天,笑着说道:“雾月国发生的事,其实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是权臣撵走储君,自己做帝王罢了!”
陈默故作吃惊地问道:“竟有此事?这可是惊动全国的大事啊!掌柜怎么说可大可小呢?”
掌柜捏捏嘴边的八字须,故作高深地说道:“说它大呢,是因为朝廷更替影响国祚;说它小呢,是因为它和咱百姓没什么关系。任凭他们谁做皇帝,我们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干嘛的干嘛,你说是不是?”
陈默笑着说道:“掌柜的高见。确实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毕竟谁做皇帝不是咱们说了算。对了,篡位的权臣又是谁?那位被撵走的储君又怎样了?”
“嘘!”掌柜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小点声!‘篡位’两字不可轻易说出来!”向门外看了看,见无人偷听,才拖过一条长凳,在陈默身旁坐下,说道:“新的雾月之主极重视名声,不允许臣民背后说他坏话,否则重罚!新帝是摄政王雪鹰,前任狐帝的兄弟,也就是太子的叔父。他一直是雾月的掌权人物,发不发动政变,朝廷都是他说了算。政变之后,给太子安了个莫名其妙的罪名,下狱了。然后通告全境,他要继承狐帝之位,成为狐帝十世。”
秋蝉又问:“不知安的是什么罪名?怎么就莫名其妙了?”
掌柜说得兴起,饮了口茶,继续说:“这就要提到狐帝九世了。九世早在五十年前被人暗杀,然而一直找不到凶手,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直到最近,这件凶案又被拿出来,还指派太子查清真相。想想都知道,五十年了,人证物证还能保存吗?要是能查清楚,那就奇了!所以太子一回宫,就被雪鹰安了个办案不力、有辱先帝的罪名,还被革去了太子之位。后来,太子逃出雾月国,新帝就加强了警戒,以防太子回归。”
陈默做出幡然醒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掌柜又说了句:“然而,现在他又不愿做狐帝了。”
这话说得在场四人同是一惊,陈默、秋蝉同声说道:“为何?”
掌柜喝了口茶,笑笑说道:“他要做‘狐皇’!”
“狐皇?”
陈默、秋蝉相互看了眼,心中都说:“胃口好大!”
掌柜说道:“是啊,他嫌狐帝的位子太小了,自封‘狐皇’。登基的日子都准备好了,就在明天下午!”
凌云、灼云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精光,心中所想更是雷同:“这是杀他的好机会!”
陈默笑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主仆四个正好见识一下狐皇的登基大典!不知我们这样的常人能否观礼呢?”
掌柜一捻八字须,说道:“登基仪式就在帝宫前的广场上举行,想看多久都行!只不过,庆典都是些形式,枯燥无味得很,不看也罢。”
饭菜上来了,陈默等人谢过掌柜,便开始用餐。雪中送炭是红椒煮豆腐,缘木求鱼便是黄花菜煮鱼,镜花水月只是几朵菊花打汤……当他们看到那几道新菜时,不觉有种深深被骗的感觉。众人狠狠瞥了掌柜一眼,掌柜呵呵一笑,只当作没看见。
陈默又为众人订了两间二楼相邻的客房,陈默、凌云一间,秋蝉、灼云一间。饭后,各自回房休息。
凌云、灼云二人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一路上闭口不言,到了客房,凌云才兴奋地对陈默说道:“陈将军,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陈默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悦,说道:“凌云,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是我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不然!”
凌云一愣,说道:“这是为何?”
沉默想了想,说道:“把自己暴露在民众面前风险有多大,雪鹰不会不清楚!所以,在护卫工作上一定下足了功夫!我们若是贸然杀过去,恐怕死的不是雪鹰,而是我们了!”
凌云静心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这时,隔壁房间又有声音传来。
“凌云,我也认同陈默的看法!”
“叶姑娘?”凌云听见声音,和陈默走到壁边,那道壁是木板做的,隔音效果差,说话两边都能听见。
凌云小声说道:“叶姑娘,你也不赞成明天下午?”
秋蝉说道:“没错。明天下午雪鹰必然将全境的精锐布置身边,别说我们,哪怕一只苍蝇也难靠近!”
灼云问道:“我们该提前吗?还是推迟?”
两女说话声如在耳边,显然他们也靠到木板壁旁了。
陈默说道:“提前。精锐忙着布防,雪鹰身边的护卫应该最薄弱。”
秋蝉接着说道:“那也就是今晚了?”
“没错。”
秋蝉又说:“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雪鹰的具体位置了。你们二人有什么线索?”她在问凌云、灼云二人。
灼云说道:“他有两个住所,一个是自己的官邸,一个是帝宫。他既然要称帝,想必在帝宫。”
凌云补充说:“雪鹰经常办公到很晚,我们可以先去偏殿,再去天弦阁找他。”
众人又商量了暗杀步骤,准备了几套方案。临了,陈默嘱咐说:“大家天黑前不要离开客栈,以免引人怀疑,尤其是凌云兄妹。”
凌云、灼云说道:“我们明白。”
四人各自回床上静坐养神,等候黑夜来临。
过了两个时辰,外面街道上忽然传来铜锣开道的声音,嘈杂的人声也是此起彼伏。这阵纷乱的喧嚣如潮水般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客栈外面。
凌云等四人从窗口望去,只见两列威武的长枪卫队站在客栈门前,中间十六人抬着一辆镶金嵌玉的华贵步撵。撵上走下一人,他一身黑色大髦,两条长眉从眼角垂下,颔下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子,面容清矍,颇有仙者风骨。
然而,凌云、灼云两人见到他却是脸色一变,身形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那人像是感受到了投来的目光,倏地抬头,看向那敞开的两扇窗子,旋即迈步走入客栈。
陈默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人是谁?”
凌云惊慌未定,说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雪鹰?怎么可能?”陈默也是吃了一惊,“他来这里干什么?”
凌云喃喃说道:“难道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陈默说道:“多想无益!赶紧离开这里!”
两人跑到客房门口,正好撞见慌忙出来的灼云、秋蝉两女。
“云妹,你也看到了?”凌云问道。
灼云点头,说道:“赶紧走吧!”
四人连忙绕到客栈后面,预备穿窗飞走。可就在这时,雪鹰踏着急促的步子,蹬蹬蹬地跑上二楼,拦在凌云等四人面前。
凌云等人无不心惊,没料到事情这么快暴露了。
还是陈默镇静,喊了一句:“没办法了!背水一战!”率先抽出骨龙鞭。
其余三人立刻醒悟,赶紧将兵器取出护身。凌云的是冷森森的寒露剑,灼云的是青莹莹的短刀,秋蝉的是白茫茫的无名剑。四件仙器亮出,寒光慑人,整个客栈霎时冰冷了,一楼的食客不想卷进纷争,匆忙跑出去。
雪鹰见众人的样子,一阵愕然,两手一摊,说道:“侄子,侄女,你们这是干什么?”
凌云冷哼说道:“哼,装什么算蒜!你不就是来抓我们吗!”
雪鹰气得一跺脚,说道:“唉!谁说我要抓你们的!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什么?”凌云、灼云等人一时愣住了。
秋蝉轻声问灼云:“这是怎么回事?”
灼云也纳闷呢,说道:“我怎么知道!”
凌云以寒露剑指着他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雪鹰说道:“侄儿,叔叔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回去继承狐帝之位!”
“什么!”凌云等人再次陷入惊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