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俯伏在他的脚前,心想,我肯定死到临头了,因为狮子(他配得所有的荣耀)必然知晓,我一生都在服侍塔西,而不是他。无论如何,即使见到狮子一面而死,也胜过在世上做提斯洛克,苟且活着而从未见过阿斯兰。荣耀的狮子低下金色的头颅,用舌头舔了一下我的前额,说,‘儿子,欢迎你。’我说,‘主啊,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不过是塔西的奴仆。’他答道,‘孩子,你服侍塔西所做的善行,我都看做是对我的服侍。’在渴求智慧与理解的强烈愿望驱使下,我克服了畏惧,询问荣耀的狮王:‘主,猿猴说你和塔西是同一位神,那是真的吗?’狮子一下子咆哮起来,震得大地都在颤动(他并不是对我发怒),他说:‘那是谎言。我和塔西非但不是所谓的二位一体,我们还是针锋相对的两极——我将你对它的服务算在我的身上。因为我与它截然不同,罪恶的服侍无法奉献给我,而良善的服侍塔西也无法接受。因此,如果有人以塔西的名义起誓,并信守了他的诺言,其实他是以我的名义在起誓,虽然他本人毫不知情,将来我必要奖赏他。如果有人以我的名义行了残暴的事,那么,虽然他说是奉阿斯兰的名,他服侍的却是塔西,他的恶行被塔西所接纳。你听懂了吗,孩子?’我说:‘主,你知道我能听懂多少。’我又说(因为真理迫使我这么说),‘可是我一直都在寻求塔西。’‘亲爱的,’荣耀的神说,‘除非你渴慕的是我,否则你不会真心实意地寻找了这么久。所有真心寻求的,都必寻见。’随即,他朝我吹了一口气,使我的四肢不再颤抖,使我能够站起身来。他没有再多讲,只是告诉我,我们还会再次见面,我必须继续进深,向高处攀登。说着,他在一团金光中转了个身,就突然不见了。
“自从那时起,诸位国王与女士们啊,我一直四处飘流,在寻找他。我的喜乐是如此巨大,就像伤口一样,甚至使我变得虚弱。这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他竟然称我为亲爱的,我这卑微的像狗——”
“嗯?你说什么呢?”一只狗插话道。“先生,”易米思说,“这不过是我们卡罗门人的一种表达方式。”“呃,我不能说自己很喜欢这种表达方式。”那只狗又说。“他没有什么恶意,”一只老狗说道,“不过,当小狗崽子表现得不尽如人意时,我们管它叫男孩子。”“是这样,”第一只狗说,“或者叫它女孩子。”“嘘!”老狗说,“那可不是一个礼貌用语,要记住你是在什么场合。”“看哪!”吉尔忽然说道。有个动物正在胆怯地迎着他们走来。那是一头四条腿的优雅动物,全身银灰色。他们盯着它足足看了十秒钟,随即有六七个声音一起嚷道,“哎呀,那是老帕叟!”他们从未在日光下看到它脱去狮子皮后的样子,现在它的形象焕然一新,又恢复了自己原来的面貌:一头美好的毛驴。它的银灰色毛皮十分柔软,长着一张温和而诚实的长脸。见到它,大概你也会像吉尔和露西那样——冲上前去,搂住它的脖子,吻它的鼻子,抚摸它的耳朵。
他们问它到哪儿去了。它说,自己跟着其他的生灵一起从门口进入,但它却——嗯,说实话,它却尽量避开他们,避开阿斯兰。一看到真正的狮王,它对自己以前假冒阿斯兰的愚蠢行径感到无比羞愧,不知道该如何正视人们。看到朋友们都在往西行进,它吃了一两口青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草。”帕叟说)后,鼓起勇气跟在他们的后边。“如果真的要见阿斯兰的话,我该怎么办呢?我实在是毫无头绪。”它补充道。
“等你真的见到他了,你就会发现,那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露西女王说。于是,他们一起向西出发了,因为当阿斯兰高喊“继续进深,向上攀登”时,他指的就是西方。有很多其他生灵也在向着同一个方向缓缓移动,那片绿草地辽阔无边,并不显得拥挤。
时间还早,早晨的空气显得非常清新。他们不时停下脚步,打量一下周围,并且回头张望。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景色十分优美,另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这里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某种东西。
“彼得,”露西说,“你能猜得出来这是哪里吗?”“我不知道,”大帝答道,“它使我想起了某个地方,但是我叫不出它的名字。这是不是我们小时候曾经去度假的某个地方?”
“那肯定是个美妙的假期,”尤斯塔斯说,“我敢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与这里相媲美。看看这些色彩!在我们世界的那些山中,你找不到这种蓝色。”
“这不会是阿斯兰的国度吧?”提里安问道。“不像世界东方之外位于高山之巅的阿斯兰的国度,”吉尔说,“我去过那里。”
“要让我说,”埃德蒙说,“这里很像纳尼亚世界的某个地方。看看前面那些山岭——还有它们后面的巍峨冰川。的确,它们很像我们以前在纳尼亚见到的群山,大瀑布后边往西绵延的崇山峻岭。”
“对,是这样,”彼得说,“只不过这些山更加雄伟。”“我可不认为,那些地方跟纳尼亚的地形有多少相似之处,”露西说,“看看那边。”她用手指向他们左边的南方,大家停下脚步,转身望去。“那些丘陵,”露西说,“那些树木茂密的丘陵,以及后边的蓝色山脉——是不是很像纳尼亚南部的边界?”
“真像!”沉默有顷,埃德蒙嚷道,“哎呀,它们简直一模一样。看哪,有双峰对峙的琵尔山,还有进入阿陳兰的关隘,以及所有的一切!”
“它们并不十分相像,”露西说,“而是有所不同。这里的色彩更加丰富,看起来比我记忆中的群山更加遥远,而且更……更……噢,我不知道……”
“更加真实。”迪戈里爵士轻声说道。
突然,老鹰千里眼展开翅膀,腾空飞起三四十英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落回到地面。
“国王和女王们,”它叫道,“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只能看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但我从高处看到了整个画面——艾汀斯荒原、河狸大坝、大河,凯尔帕拉维尔依然在东海边闪烁。纳尼亚没有灭亡,这就是纳尼亚。”
“这怎么可能?”彼得说,“阿斯兰告诉过我们几个年龄较大的人,我们再也不能返回纳尼亚了,而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是的,”尤斯塔斯说,“我们看到了纳尼亚的灭亡,太阳也熄灭了。”“而且一切都大不相同。”露西说。“老鹰说得对,”迪戈里爵士说,“听着,彼得。当阿斯兰说,你再也不能重返纳尼亚时,他指的是你心中所想的纳尼亚。那并不是真正的纳尼亚。那个纳尼亚有始有终,不过是真纳尼亚的影子或者复制品。真正的纳尼亚一直都在这里,并且将在这里永远长存。正像我们自己的世界、英国和其他的一切,都是阿斯兰真实世界里某种东西的影子或复制品。你不必哀悼纳尼亚,露西。旧纳尼亚里有价值的东西、所有宝贵的生灵,都通过那扇门进入了真正的纳尼亚。当然这有所不同,就像真实物体与影子之间的差别,或者现实生活与梦境之间的区分。”
迪戈里这些话就像号角一般激励着众人。他压低嗓门又补充道:“这些都在柏拉图的书中写着呢,都在柏拉图的书中,我的天哪,在学校他们都教孩子们学些什么呀?”年龄较大的孩子们哈哈大笑起来。很久以前,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曾经听他说过诸如此类的话,那时他的胡子是灰白色的,而不是现在的金色。他明白他们为什么大笑,自己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但很快他们又都严肃起来,你要知道,有一种幸福与惊讶会使你变得肃穆。一切实在太美好了,使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开玩笑。
很难解释这片阳光灿烂的土地与旧纳尼亚有什么不同,那就像描述这个国度里水果的滋味一样困难。也许这样想,你会得到一些概念。你的房间里有一扇窗户,从窗子向外望去,你会看到一个可爱的海湾,或者在群山中蜿蜒的绿色峡谷。与窗户相对的那堵墙上有一面镜子。当你从窗前转过身来,突然又在镜子里看到了那个海湾或者峡谷。镜子中的海湾或者峡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真实的东西一模一样,但同时又有所不同——真实的东西更加深刻,更加奇妙,更像是传说中的地方,一个你从未听说过的理想家园。
新旧纳尼亚之间的差别正是如此。新纳尼亚是一个更深邃的国家:每一块岩石,每一朵鲜花,每一棵小草看上去都饱含深意。除此之外,我没有办法加以描述。如果你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独角兽把大家的感觉说了出来。它用右前蹄在地上跺了跺,长嘶一声,叫道:
“我终于回家啦!这是我真正的祖国!我属于这里。这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家园,尽管直到现在我才认识它。我们喜爱旧纳尼亚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跟这里有几分相似。布里-嘿-嘿!来吧,继续进深,向上攀登!”
它甩了一下鬃毛,撒开蹄子向前狂奔——假如在我们的世界里,独角兽疾驰几分钟后就会跑得踪影皆无。但现在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发生了。众人都在奔跑,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紧紧地跟在独角兽的后边。不单是人们和狗群,就连肥胖的小驴帕叟和短腿小矮人朴金都没有掉队。风吹在脸上,感觉就像是在一辆飞驰的、没有挡风玻璃的汽车里。快速掠过的乡野,就像他们从特快列车的车窗里所看到的风景。他们越跑越快,没有人感到炎热、疲倦,或者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