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警官到达庄园的时候,发现吊桥已经被放下,楼里面灯火通明,他们全家都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中,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众多仆人脸色惨白,彼此紧挨着站在庄园的大厅中,管家惊恐万分,无法抑制地搓着双手站在门口,只有塞西尔·巴克一个人看起来还比较镇静,他打开了离入口最近的那扇门,招呼警官跟着他进来。这时,村子里活跃而有本领的医生伍德也赶到了这里。三个人一起走进了这间充满了不幸的房子,不知所措的管家也紧跟着他们走了进来,并随手把门带上了,因为他不想让那些女仆看到这幅可怕的场景。
死者仰卧在屋子的中央,四肢摊开,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桃红色的晨衣,里面穿着夜服,赤脚穿着毡拖鞋。医生跪在这具尸体的旁边,并把桌上的油灯拿在了手里,他经验丰富,只看了受害者一眼,便明白受害者已经没有救活的可能了。受害者的伤势十分严重,他的胸前摆着一件让人感到不解的古怪武器——火枪,枪管从扳机往前大约一英尺的地方被锯断了。为了达到同时发射的效果,两个扳机用铁丝缠在了一起,这样就可以产生更大的杀伤力。当然,射击的距离很近,并且几乎全部火药都射在了脸上,所以死者的头被炸得粉碎,惨不忍睹。
乡村警官忽然遭遇到这样重大的事故,他显得有些困惑不安。“在长官没来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惊恐地凝视着那具可怕的头颅,小声地说道。
“到目前为止,我们什么都没有动过,”塞西尔·巴克说道,“我对天发誓,你们现在所看到的一切跟我刚才发现时的一模一样。”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什么时间?”警官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准备记录。
“当时是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我还没有脱衣服,正坐在卧室壁炉旁取暖,就听到了一声枪响。怎么说呢,好像声音也并不是很响——就像被什么东西捂上了似的。我狂奔下楼,跑进那间屋子时,也超不过半分钟。”
“那时的这扇门是开着的吗?”
“没错,它是开着的。和你现在看见的一样,可怜的道格拉斯倒在地上,他睡房里的蜡烛还在桌上点着,没有熄灭。后来又过了几分钟,我才想起来把灯点上。”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的。随后,我听见道格拉斯太太从楼上走了下来,我赶紧跑了过去,把她拦在外面,好不让她看见这幅可怕的场景。女管家艾伦太太也来了,扶着道格拉斯太太走开。之后,艾姆斯来了,我们就又重新回到那间屋子。”
“可是,我听说过,你们的吊桥整夜都是吊起来的。”
“是的,没错。在我把它放下来之前,吊桥都是吊着的。”
“那么,凶手又是如何逃脱的呢?这根本不可能!我想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自杀的。”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不过你看!”说着,巴克把窗帘拉到一边,让他看那几乎已经完全打开了的玻璃窗。“你再看看这个!”他又把灯放低些,照在木窗台上,上面的血迹像是一只长筒靴底的印痕。
“你认为有人蹚着水穿过了护城河吗?
“正是这样!”
“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你在罪案发生后半分钟之内就来到了这间屋子里,罪犯当时肯定还在水中。”
“对,这点我确信无疑。那时我要是跑到窗前看看就好了!可是正像你刚才所能看见的那样,窗帘挡住了窗户,所以我根本没能想到这一点。后来,我听到了道格拉斯太太的脚步声,我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能让她走进这间屋子。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错!实在是太可怕了!”医生看着那个被炸得粉碎的头颅和它周围的可怕血印说,“自从伯尔斯通火车撞车以来,这样可怕的重伤还是第一次。”
“不过,依我看,”警官说道,他那迟钝的脑子、局限的常识使他的思路仍然停留在洞开的窗户上,“你说有一个人蹚着水过护城河逃走,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我想问你,既然当时吊桥已经吊起来了,他又是如何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呢?”
“啊,先生,问题就在这里啊。”巴克说道。
“今天的吊桥大约是几点钟才吊起来的?”
“傍晚6点钟左右吧。”管家艾姆斯回答说。
“我听人说起过,”警官说道,“通常情况下,吊桥是在太阳西下的时候吊起来。那么在现在这个季节,每天日落的时间是在下午4点30分左右,而不是傍晚6点。这点你们怎么解释?”
“今天道格拉斯太太在请客人们吃茶点,”艾姆斯说道,“客人不离开我是不能把吊桥吊起来的。所以只得待客人离开之后,我才能做这件事。”
“这么说来,”警官又说道,“我们假定有人从外面进来,那他们一定是在傍晚6点钟之前通过吊桥来到这里,而且一直藏到半夜11点钟之后,直到道格拉斯先生走进屋中。”
“正是这样!道格拉斯先生有个习惯,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庄园四周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他上床睡觉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看看烛火是否正常。可他进入这间屋子里时,那个人正在这里等着他,他见道格拉斯先生进来了立即就向他开枪,随后丢下火枪越过窗子逃跑了。我觉得就是这样。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到有其他的解释能跟眼前的事实相符合。”
警官简单察看了尸体,他从死者身旁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张卡片,卡片上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姓名开头大写字母V.V.,它的下面是数字341。
“这是什么?”警官举起卡片问巴克。
巴克好奇地看着卡片。
“我敢肯定我以前见到过这个,”巴克说道,“十有八九是凶手留下来的。V.V.341。我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警官一边来回翻看着名片,一边问道:
“V.V.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某个人名字的开头大写字母。医生,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壁炉前面的地毯上摆放着一把大号铁锤,看样子做工不错,既坚固又精致。
塞西尔·巴克指了指壁炉台上的铜头钉盒子说道:
“你看,道格拉斯先生昨天换油画来着,我曾亲眼看见他站在椅子上取下原先的画,并把这张大画挂在上面,取画时这把铁锤就派上了用场。”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把铁锤放回刚才发现它的地方吧,”警官困惑不解,用手搔着头说道,“唉,看来只有头脑聪颖机敏的警探才能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还是请伦敦的警探来处理这个案子吧。”他举起了灯,围绕着屋子慢慢地走着。
“喂!”警官好像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把窗帘拉向一旁,大声问道,“这里的窗帘大约是几点钟拉上的呢?”
“大约下午4点钟刚过,”管家回答道,“那时候我们刚刚把灯点起来。”
“哈哈,这就几乎可以肯定了,一定是有人藏在了这里,”警官把灯拿得更低了,在墙角处,长筒靴子泥污的痕迹非常明显。
“我敢肯定,巴克先生,你看这泥污,几乎完全证实了你的猜测。不出意外的话,凶手是在下午4点到6点之间偷偷溜进屋子里的。他之所以溜到了这间屋子里来,我想是因为这是他最先看到的一间,他必须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所以就躲在了这个窗帘的后面。这一切看来很明显。依我分析,他的目的主要是想偷盗室内的财物。可是,恰好碰上了道格拉斯先生,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毒手,然后溜之大吉。”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警官,”巴克说道,“不过,我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在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呢?我们为什么不趁着凶手还没走远,把这个村子仔细搜查一番呢?”
警官想了一想,说道:“在早晨6点钟之前,这里是没有火车的,所以他应该不能乘着火车逃走。如果他双腿湿淋淋地在大路上步行的话,一定会有人注意上他的。所以在没人来跟我换班以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这儿的。同时,在这件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想你们也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伍德医生拿着灯,仔细地检查着道格拉斯先生的尸体。
“这是什么记号?”他问道,“跟案情有什么联系吗?”
死尸的右臂袒露在外面,直露到胳膊肘。大约在前臂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古怪的褐色标记——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图上的每一条痕迹都是凸起着的——在灰白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这好像不是针刺的花纹,”伍德医生的目光透过眼镜紧盯着这个标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记号。这个人曾经烙过烙印呢,就像那些在牲口身上的烙印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实说,对于这个标记,我也不太清楚,这十年以来,我曾多次看到他臂上的这个标记,但我也没打听过。”塞西尔·巴克说道。
“我也见过的,”管家说道,“每当主人挽起衣袖的时候,我就会看见这个标记。但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或者这个标记跟案情没有什么联系了,”警官说道,“但这件事终究有点奇怪,唉,牵涉到这一案子的每桩事都这么怪。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管家指着死者伸出的那只手,惊呼道:“天哪!他们把他的结婚戒指给拿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没错,不信你看!主人的左手小指上一直戴着纯金结婚戒指,结婚戒指上面还戴着带有天然块金的戒指,中指上戴着盘蛇形戒指。现在盘蛇戒指和天然块金戒指都还在,可唯独那枚结婚戒指消失了。”
“他说得没错。”巴克说道。
“你的意思是,道格拉斯先生的结婚戒指是戴在另一只戒指下面的?”警官问道。
“一直是这样的!”
“那么这凶手,或者说不管他是谁吧,他首先要把这个天然块金戒指取下来,然后再取下结婚戒指,最后再把块金戒指给套上去。”
说到这里,这位尽职的乡村警官摇起头来,又说道:“依我看来,我们还是把这个案子留给伦敦警方去办吧。怀特·梅森可是一个精明人,这里的案件没有怀特·梅森应付不了的。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来这里帮助我们了。不过我想,我们最好指望伦敦方面能把事情办得圆满,不怕说出来被大家笑话,要让像我这样的人来办这种案子,实在是非常吃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