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己猜想,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失败,大致就是因为自己对果树成熟的期望过高功利心太重而造成的。如果我不是因为希望吃到大苹果而给果树浇了过多的水,或者我根本就没把这棵果树放在心上,我的失望,应该就不至于如此的巨大。而苹果树,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多年以后的现在,我已然经历了许多。看到社会现象种种,回想这句话,我以为这句话是否就可以做这样的理解呢:无为,这个“为”,应该解释为欲求;无不为,这个“为”,应该解释为承受、忍受。连起来的一句话,就是因为没有欲求、没有功利,所以我们什么重担都可以承受、什么痛苦都可以忍受。
不求刻意,顺其自然。这也许应该是人生终极的信仰,也是人生的一大真谛。君不见碌碌众生,信教也罢、求佛也罢,都为名来、皆为利去。累累欲求,累坏了仙道也忙坏了神佛,而到头来得到的,不还是一棵不会开花也不会结果的苹果树吗?
鸟鸣
春日的煦阳从卧室的窗口斜射进来,照在身上居然有了一丝绒绒的暖意。
这是一个周日的早晨,原本熙攘的街道似乎比往常要安静许多。
晚起的我靠在枕上,信手拿起床头的一本小说,穷究昨夜那个未竟的结局。这是一个有关地球末日的故事,因为核弹大战的辐射,城市的树木都已经枯萎、动物也已经死绝,最后的一个人守在钢筋水泥的城堡里,靠着瓶装水和方便食品孤独地生活。在信念崩溃行将自尽的某一天早上,站在高高窗台上的人隐约地听见了一声鸟鸣。循着这一声鸟鸣,人走进了一座大山,走进了大山深处的一片森林,并在森林的深处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村落,以及村落里愚昧但是善良的人们……
掩卷沉思,我深切地触摸到了小说作者对人类未来那种沉重的忧虑。也许对于个体的人来说,鸟是否存在并不重要。但在这个故事的结局,显然是一声鸟鸣延续了人类文明的未来。那一声鸟鸣,对于那个孤独了十数年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上帝传来的一个福音。那一声鸟鸣,给了人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也给了人新生的希望。鸟鸣……鸟鸣……我竭力地想象着当人听到那一声鸟鸣时的震惊和狂喜,耳边似也听到了那一声声优美的鸟鸣。
放下小说,走到窗前,我深深地对着窗外长吸了一口气。经过这几年的环境治理,洞头的空气比前些年要清新了许多,也不再有那种烘烤鱼粉产生的腥臭味道了。我张开双臂,再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想象中的那声鸟鸣还在耳边盘旋,蒙蔽着我的听觉。
我不禁摇了摇头,想让自己重回到现实中来。然而,那声鸟鸣居然顽固地盘旋在我耳边,且有越来越响、越来越清的趋势。这是怎么了?我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电视关着,而我清醒着,那鸟鸣绝对不会是一个梦境。
我侧耳细听,突然明白那是从烈士陵园传来的鸟鸣。烈士陵园的树梢上,此刻一定是已经栖满许多上下翻飞、倾情歌唱的小精灵了。
有太长太长的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听到也没有关注那些空灵的生命所发出的声音;有太长太长的一段时间,已经忘却了生活的本义以及自然的快乐;也已经太长太长的时间,不曾记起那孩提时代的无穷故事和欢乐了。
幼时的我应该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而那阵阵的鸟鸣是从来也不曾离开过我的耳朵的。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还在读小学的我是多么的喜欢搬一张长椅,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捧一本《三国》或者《水浒》细细地翻读。在那样的时光里,陪伴我读完四大名著以及此外数不清的杂书的,是那阵阵的鸟鸣。说起来也很是奇怪,人可以不耐烦人所发出的声音,但是无论鸟鸣或是水声,人是丝毫也不会觉得嘈杂的。
幼时的我也比较好玩。好玩的本因是为了给农村的粗茶淡饭增添些许的佐料。我喜欢跟着大哥哥们爬树,爬树的目的则是为了掏鸟窝。掏了鸟窝,我和我的弟弟就可以有许多蒸熟的鸟蛋可吃。而更幸运的则是能抓到三五只没有离窝的大鸟小鸟,那我们就可以美美地打一番牙祭,给缺油少脂的肠胃一点物质上的奖赏。我也喜欢跟着隔壁的叔叔伯伯们扛着鸟枪上山打猎。虽然我没有鸟枪,也更没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是勤快的我可以充当叔叔伯伯们的下手,为他们拾回枪下的猎物。在那种时候,我是时常在暗中祈祷的,祈祷我的叔叔伯伯们可以打到更多的鸟雀。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得到更多的犒赏,我家的晚餐桌上也才会有一盘丰盛的鸟肉。
直到上了中学、读了大学,我才明白原来鸟类对于自然、对于人类的无限重要。但于我所无法预料的是,在我毕业重回洞头参加工作以后,我竟然再也不曾听见过鸟鸣。虽然这并非完全是我等之人掏鸟窝扛鸟枪所造成的结果,但实实在在的一个现状是,因为我们对于鸟类的太不珍爱,因为我们对于自然环境过度泛滥的改造和破坏,导致了人类这些益友的大量灭绝。每在捧卷而读、掩卷而思的时候,我最怀念的就莫过于那些腾跃在树梢上的小精灵了。人大概应该算是一种最为奇怪的动物了。任何事物,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觉其之无限珍贵。蓝天白云如是,青山绿水如是,蛙鸣鸟叫如是。曾几何时,我们在人类至上、经济至上的思想指导下,掀起了一轮又一轮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以换取物质丰富和经济繁荣的大浪潮。在这样的浪潮翻涌下,洞头的天变灰了,山变黄了,水变黑了,青蛙和鸟雀都消失无踪影了。现代人类得意洋洋地为自己描绘了一幅“千山鸟飞绝”的诗意画境,却不知“万径人踪灭”的穷途末路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所幸的是,我们终究是及时地醒悟了、知觉了,懂得了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好处,也替我们的子孙避免了“孤舟衰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险境。
仔细想想,经过这多年的宣传教育和清理整治,洞头的生态环境确实有了极大的改善。再没有高耸的烟囱鼓着黑烟冲上天空,也没有血红的废水涌入海湾;再没有腥臭的异味充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四散的垃圾在街上随风飘扬。上山挖石头砍柴火的人少了,扛着鸟枪去打猎的人也没了,更不会再有小朋友爬上树梢去掏鸟窝的事情发生。洞头人开始懂得了珍爱自己生存的环境,也开始知道应该保护好身边的每一只飞禽走兽和每一棵花草树木。极目四望洞头诸岛,天是蓝的,云空濛而舒展;山是青的,树繁碧而葱茏;水是绿的,鱼悠游而轻翔。青蛙重新在田间鸣叫,鸟雀也回到了它们久违的树梢。洞头的人与自然,已经形成一个亲密和谐的大环境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欣然而笑。窗外的阳光正美,树上的鸟雀也正欢唱,我何不放下书籍,放下沉重,走出家门,回归自然,去畅享一番这人间至美的景色呢?
走,走,到林阴道上,寻回那已失散多年的鸟鸣去!
鹿西寻梦
每一次去鹿西,总是在风浪的摇摆中到达的。
纵使自小就出生于海岛,我依然忌惮于大海的风浪。所以,除非不得已,我一般不坐船。
但于鹿西,我似乎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最好的理由来拒绝自己去拜访她。于是,便不得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鹿西海上的风浪。
这是一种说不出缘由的怀旧。
一如我每次踏上鹿西之前,我总要去回想一下我最初看到的那个码头。那个在风浪中起伏激荡的简易码头。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小也是最破的码头,似乎仅仅是几块大石头再加上一些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
但它是那样的亲切,一如我初次遇见的鹿西的乡民。
第一次去鹿西,我在鹿西住了三天。就在一个叫做四座厂的小村子里。主人是我高中的一位同学,兄弟仨和他们的父母一起住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
那时的鹿西还不富裕。我的同学家更是困窘。
但困窘的生活并不曾磨灭他们的热情和好客。
为了招待我们这几位不速之客,主人拿出了家里几乎所有认为好的东西。
年轻的兄弟三人,也陪着我们在并不好走的山路上整整地转了一天。
那是最美好的一天。
在这一天之中,我们阅尽了鹿西所有美好的地方。包括景色,也包括民风。
归来时,好客的主人在我们的行囊里装了满满的海货,还有沉重得让航船都无法承载的殷勤。
这一些,仅仅是为了三个尚在读书的中学生。为了他们的真心,他们几乎付出了他们的所有。
此后,我又去了鹿西许多回。有时是为了工作,有时是为了放友。但那一回回,都给了许多无法尽述的感动。
此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一次邮路的查勘。在那两天的时间里,我和我的同事走遍了鹿西的全部邮路。而在所有的行程中,我们时时处处地享受着鹿西人的款待和热情。淳朴豪爽的鹿西人,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帮助和便利。
回眸往事,时光已逝去许多年。
在岁月的轮换中,鹿西的码头已换了几个模样。鹿西的楼房,也已经起了一茬又一茬。
鹿西富了。
破旧的小木船,变成了艘艘的大渔轮。
但鹿西的风浪未变。人也未变。
鹿西的乡民依旧如以往般的仗义和豪爽。那应是曾经称霸于此令海盗闻风丧胆的金钩寨王的遗传。
鹿西的路宽了、畅了,鹿西的村庄也变得整洁漂亮了。
而在东臼村口的小广场上,我更发现了鹿西美丽动人的另一点。那绿的树与红的花,那旧的民房与新的衣裳,构筑的都是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画卷。
这里没有伪善,这里也没有伪装。一切都真实、淳朴、自然得令我心颤和感叹。
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鹿西,从前的时光,从前的那一幅幅老画面。
鹿西啊,如果可以,请给我几天旧时光,走走看看,说说唱唱,让我再活到属于你的概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