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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名单

从我开始复习那天,吴子胥就得到了考试的消息。着实很奇怪,他没有一点要复习的意识,依旧每天晚上10点准时,我就能从我的房间窗户看见他房间里的光明瞬间消失,而我房间的灯长亮到午夜12点或是12点半,摸黑去上趟厕所再回来熄灯睡觉。常常我复累了就在脑海里畅想这个自大的年级前30名是不是故意10点熄灯和我对比,以此告诉我说:“弱渣,我早就复完了,下星期随他怎么考,小爷我一样能秒掉你们进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别把自己抬得那么高。

我自顾自笑起来,喝了口水又开始翻名著阅读,对着答案一个个背下面的问题,真高兴这本书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了。

你觉得他会这样气你吗?对他来说,你不值得他一气。

也许只有10%的成功率吧,但我想试试。不逼自己一把,你怎么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我们不是神的孩子,我们只是有梦想的孩子。

惊蛰是什么意思。

杜鹃笑着说:“快了。”

在天桥底下等我妈顺便背书,车来了,我下意识地重复每个工作日必须的动作——拉开门,把自己塞进车子里,关上门。古诗词背到第三遍,今晚的任务再加一项,默木兰辞。

我妈停下车,打断我说:“自主招生的事情,家长群里说,江门教育局知道了。”

我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咔”的一声。

王博雪的手机响起来,她紧盯着书,像个瞎子一样在桌上摸来摸去,按下手机的免提键。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无意识:

“喂,博雪,我是王景川。”

“嗯。”

“跟我同级的部长知道自主招生的事情了……你有听见我讲话吗?”

“嗯。”一连串公式从脑海里掠过,王博雪的听觉神经自动切断了与大脑皮层的连接,王博雪完全化作一个应答机——只会应答,不知所云。

“我给你去搞了一下这件事,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真的会一窝端,他们打算把所有去参加考试的人拉进黑名单了明白吗?”

“嗯。”

“把你的名字从名单里划掉可能难,不过,我找人给你开了病假条。”

“嗯。”

“……你能不能除了嗯说句别的。”

“嗯。”

“……算了”王景川思量着以王博雪现在的状态,她一定什么都没听见。他把电话挂了。

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博雪妈妈开门进来,把牛奶放在桌面上。

王博雪刚复完一科,在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刚刚有人打电话给你啊?”博雪妈问。

“嗯,嗯?”王博雪看了手机记录一眼说:“好像是王景川。”

“他打电话给你干什么?”博雪妈笑了一声问道,她知道博雪一定不会知道。

王博雪努力回想了一下,脑海里除了公式还是公式,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记得了。”

博雪妈早猜到,依然很无语地看博雪,博雪很无辜地看自己妈。

“所以?哎,妈妈你去问王景川嘛,”博雪说,“他说什么跟我并没有一毛钱关系。”说着又把手伸向下一科。

“你等会儿,”博雪妈及时阻止,“来,先把牛奶喝了。”

王博雪很不屑地瞥一眼桌上的牛奶,拿起,五分钟灌下,见底。

这个人啊,也不知她是从谁那里学到的绝学,只要她在做一件事,必定全身心投入,除非是八级地震,火山爆发,否则别想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出来。不仅如此,更可气的是,她在认真做自己的事情时,她也会去接电话或是吃饭上厕所喝水,但这都是无意识的——表情完全木然,仿佛刚从墓地里挖出来的新鲜的死尸。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妈在接电话,听她说什么:

对的,是16、17号这两天,不考政治和历史,我女儿是这么说的,具体怎么考还不是很清楚……听说了,所以下午才打电话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弄的……哎,你家有钱,我们家这个哪里有钱送她去读那个一年几十万学费的中加伯仁……也是,可能就是吓唬人,不过也保不齐他们会下黑手弄个歧视什么的……

是谁啊?我心道,在脑海里列出几个名字,有按着我妈的话一一删去了几个,剩下最后一个——陈琰。又是学霸啊,我诽腹,(******)我炀鹿上辈子到底欠了谁的债,怎么我知道的要去考试的成绩都是在我之上的,那么背。我骂了几句,思绪就又回到“江门市教育局知道了自主招生”这件事上。

所以呢?

恍惚间简照出现在眼前,坐在我身旁淡淡地笑着,“如果我是江门教育局的人,我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你们去考试,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让我们都没有选择,只能去江城,成为江城高一新生,一旦如此,就尘埃落定了。”我说。

“如果我是青耳的领导,听说了你们去考试会进黑名单,我又会做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

“利益,”简照提醒道,“在没有建立情感关系的前提下,你们对所有学校来说都一样,是筹码。”

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利益利益利益,我不断重复这两个字。如果我是青耳的领导,我当然希望在我不知道考生们成绩好坏的情况下都能来参考,反正最后出了排名他们如何选择是他们的事,我只要保证煮熟的鸭子不飞就可以了。所以其实……“青耳绝不会用纸质排名,一定会,至少江城最后一定会知道这个排名,知道那些学生在里面。”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就玩大了。”

“不对,”简照说,“再想。你觉得一个学校会为了面子问题放弃好生源吗?”

我沉吟许久。这样说的话,去参加考试的大部分都是精英,后面的再考不上青耳,多少也能进江城,不仅如此,万一学霸失手呢,那留下的学霸不就更多?如果我是教育局,照单全收还能彰显我的大度——不计较他们想要去别的学校的心思。

简照一勾嘴角,隐去了,我妈叫了我好几声。

“哎。”我赶忙应道。

话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多少有点不安。

我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是陈琰的爸爸是吗?”

“你怎么知道?”

“先不说这事,”我整个人前倾,手肘放在双膝上,双手托着下巴,使劲揉了一下太阳穴,“他说的是自主招生的事是吗?”看我妈点了点头,开车门走了出去。我向后靠在椅背上,叠起双腿,支起右手使劲咬食指指根。过了一会儿,我妈回来车里,递给我一瓶牛奶。我接过来,把刚刚的想法告诉她听。

她握着方向盘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我喝完牛奶,使劲咬露出来的一截塑料吸管,很快被我咬得千疮百孔,我没有停下来,叼出一截,继续往下咬。

“话是这样说,”我妈开口说道,“但是我们不是他们,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今天的人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过,”她回过头说:“这是你的决定,你自己想想。”

沈倾韫和沈倾恒对坐着,就在刚才,沈倾韫告诉她黑名单的事,她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沈倾韫开口说道:“你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去,没有十足把握的东西毕竟做起来很难。”她起身走了出去。

沈倾恒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地板上移开,也不知坐了多久,整个人就像僵住了。好久才转过椅子回到桌上继续复习。一直复习到月亮高悬。开门出去接水的时候,沈倾韫和爸妈都睡了,偌大的客厅剩下她一个人。

沈倾恒突然蹲下来,她感到深深的无助。仿佛一叶小舟,如何地掌舵也永远是一叶小舟,随波逐流,一个风暴就能被卷入深渊。

当你追逐你想要的东西之时,孤独是最可怕的。就像是一个人站在深渊旁边,那是你自己的深渊,不能展示给别人看。谁会在乎谁的深渊?每个人都在算计着,生与死,值与不值。

到底值不值?

上官寅在饭桌上,若无其事地扒着碗里的饭,而她爹坐在一旁,如临大敌,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斯之剑。

“江门教育局的人知道青耳自主招生的事情了,他们扬言要把参加考试的人都放到黑名单里。”

上官寅吃了一口生菜甩下一句江西话:“故弄玄虚。”再吃一口饭,“关我什么事?”

她爹终于忍不住,“上官寅你能不能重视一下这件事,这件事关系到你整个人的前途,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而不是一意孤行!”

上官寅放下了筷子,伸手抹了一把嘴,“那就让我跟你讲讲道理,上官主任,”她嗤笑一声,“一直以来,我在我出生的地方上小学,上初中,上小提琴课,终于有一天,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现在没有一意孤行,没有不重视,我很重视。我分析过,如果我去参加了考试,进了,我当然要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在半路上被车撞了,”最后一个音节堪堪收住,“记得给我烧多点小说。如果我没进,我不信江城会不收我,只要收了我,他们能把我怎样?是在学校门口贴大字报,还是往我身上泼脏水逼我退学,别担心我有准备,真有这种事我绝对把他告得倾家荡产。你说精英去参加考试,学神被收了学霸剩下来,如果是你,你收不收?”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说:“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我手上有刀剑,身上有盔甲,不去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他喜欢搞黑名单这种事,让他搞好了,我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但是至少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想把它像养猪一样圈起来。”

“明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谁都不知道。”

东方咏欣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摆弄她的爪子,听她爹,听她的律师爹滔滔不绝地说完黑名单的事情。她站起来,捏着指头轻轻搅动一下空气。夕阳洒下的光透过纱窗照进客厅,岁月闲静美好。

“这种事情,”她面带微笑说,“是归你管的,东方律师,而不是我,我的任务是去考试,考完之后回来看小说,能不能和会不会进黑名单,都不关我的事。东方律师,你要是想你女儿不被江城附近的玻璃厂飘过来的空气污染到最好去搞定这件事,不过,”她稍微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我也没办法,至于考试,你一向不会阻止我。”她眯着眼睛笑了笑,魂儿似的飘回到房间里去,关上房门。

晚上复完了所有该复习的东西,我又按计划默了五首诗。已是十二点,从楼下传来钟声,对面吴子胥家里十点就准时关了灯。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剩我,只有我,站在深渊旁边,一个不小心就直直摔下去。

我咬咬牙看看对楼,内心里无比平静地说:“老天,你真的准备好了真正公平公正的答案了吗?或者是,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呢?”我伸手向台灯,按熄了。

天上的弯月,如书中所述,一轮弯弓。

总要有点障碍,总是一帆风顺,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第二天早上,语文课两节连堂。

真是睡觉的好时光。

然而东方和上官两只并没有睡。

破天荒。

下课,上官走过来敲敲东方的桌脚,“你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两位走到杂物房外的走廊,玉兰花树被轻风吹得左右摇晃,懒洋洋又郁郁葱葱的样子。

两人对视良久,多次交换眼神。张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隐晦。

“你知道那件事没有?”上官寅问道。

东方惊奇地上下打量一下上官严肃的表情,略一皱眉,“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吗?你怎么也开始担心这样的事情?难道你是小炀鹿披了一张上官的皮?”

上官寅摇摇头,“不不不,你理解错了,不是这个,这个我们没法控制我由他去,是另一个。”她侧头看了一眼教室,凑到前面东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东方一脸嘲讽地笑,摆弄着爪子鄙夷地说:“这件事如此简单居然也会难倒你。太简单了。”

我这个倒霉催的数学科代表再次单枪匹马勇闯办公室,有什么办法,另外两个科代表都在忙一些我也不知道什么的事。我也可以忙啊,我也可以不去拿作业,只是YSF第一个会骂我而不是骂他们两个而已。走到门口抬脚踩到门槛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收住了那只脚,撇撇嘴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上了才进去。

YSF一抬眼,看见是我,问道:“炀鹿,一会儿你们什么课?”

我回想了一会儿答道:“自习。”

她即刻指着手边柜子上的灰卷说道:“正好,你拿了这个给我先发下去,一会儿上课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说完之后让他们做总复习练习册的35页到40页。”接着她补充了一句:“不多的。”

“哦,好。”我说,抱着卷子出去了。

回到教室,我把卷子硬是塞给陈琰和邵舒菲让这俩该死的数学科代表发,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用红笔把下节自习课改成数学课,用蓝笔一个箭头画到空白处把安排和作业写在那里。

下面炸开了锅一样,切好的鱿鱼片伴随着生姜片和灯笼椒丁在锅里噼里啪啦地炸着,缩成一团。

“有病吗?天天抢自习课,打劫啊,能不能给点时间做会儿作业。”

“不混啦!”

“五页,我他妈只有两只手!”

……

上课铃响没多久,YSF闪电般出现在讲台上。

不知为何,我内心里生出一种不安,蠢蠢欲动。

“同学们,这星期比较特殊,周六周日两个早晨都要上课,周日是补上上个星期周六的课,这两天下午是中考报名时间,每个班到学校电脑室报名,由于电脑室有限,根据学校安排,按时段流水进行。而我们班的报名时间是在周日下午3点到4点。记住,”她强调,“只能学生本人自己报名,不能家长代替。”

东方和上官并排走过校道出了校门口直到宠物店门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

“你说,他们那么心急,真实愚蠢到了外婆家了呢。”东方几乎都笑得直不起腰,笑够了,才收起狂笑说,“蠢蠢蠢。好像上个课就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困住似的,青耳把时间改成下午不就好了。”

上官笑得简直就像一块抖动的肉,“他们还阻止我们参加中考报名,你说,是不是异想天开。蠢蠢蠢,蠢出了新高度。好了够了。”她收起了笑容,直着腰正色道,“按理说,这次惊吓过后,全年级会少一点人过去,但是不至于就被吓怕了不去了。”

东方点头表示赞同,手背拍拍上官,又晃晃指向自己,“像你和我一样的人。”眼睛往上翻着想了想,“最少都会有一百多个,有人脉的,没人脉的。阻止中考报名,这是犯法。这次报名的最直接目的就是找去参加考试的人,如果没有去报名就是去参加考试。”

“可是他们到头来一定会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自己不按照时间去报名。”上官说。

“那真是见仁见智,”东方伸出手来说,“为什么,”她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下面的一句,“家长不能代替报名。他这一条根本不合逻辑,可以揪出来做证据。”

“你打算怎么办?”

“哼,”东方冷笑一声,“东方咏欣周六中午突发高烧到医院打吊针,无法正常中考报名,由于病情严重,周日依然不能正常上课,以免传染到同学。”她一摊手,“他能把我怎样,医院证明我也开好了,有医师签字。难不成逼我回去上课和报名吗?然后我再让我爸给芳芳打个电话希望能够破格让我家长来报名,同不同意就是他的事情了。把选择权交给他。你呢?”

“你忘了我爸就是主任这回事了。”

“看来你打定主意要用我今天说的方法了。”东方斜着眼睛瞥了上官一眼,“那么,最坏的就是——法庭上见啰。”

王博雪原本好端端地在紧赶慢赶着做文言文练习册,班主任突然晃进来,通知大家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早上都要上课。意料之中的是大批骂声接踵而至,再有通知星期天下午中考报名并且不能家长代替的时候,全班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会儿,又继续亢骂被压榨去的两个美好的周末早晨。王博雪不动声色地继续做她的题。

上到八楼,王博雪径直走到边上王景川家,按响了门铃,后者出来开了门,一边开门一边说:“妹子,找哥什么事?”

王博雪拉开门一步踏进王景川家里使劲推了王景川一把,“王景川,我看你八成是收到这个消息了。你搞什么,这么一大件事你不跟我说!中考报名,教育局想玩什么鬼花样,不让我们报名?”

“原来是这件事,”王景川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拍拍屁屁上的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件事,我早就讲给你听了。”

王博雪皱眉回想,搜索无果,“什么时候?”

王景川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脾气又冲,你还记得前几天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你吗?”

“你说了什么?”

“黑名单。”

“黑名单?但是,按理来说黑名单应该是在考试之后他们拿到总排名的那一份名字,再把那些人划进黑名单的啊?”

“在这之前,当然要保证去参加的人尽量少啊。”王景川说,“所以才唱这一出。你认真想想,如果你不想去参加自主招生,是不是爬也要爬回学校报名。大家其实现在都心知肚明了,不去参加中考报名的人就会被列进去参加自主招生的范围。那一个可以危及到你们自身的东西来威胁你们是很有效果的,你怎么就不知道有些人会以为教育局真的有这个权力。”他说完一大段,坐到沙发上剥了一根香蕉吃。

“那好,”王博雪也坐到沙发上,手里没有东西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她伸手拿了一个橙子在手里剥皮——实际上她不知道该从那里剥起,于是橙子就在她手里被抠出来一个一个凹坑,“你现在告诉我他们还有什么想法,我很讨厌和别人玩猜猜猜小游戏。”

王景川看着她手里的橙子被剥成了一个四不像,“你别剥了,”拿了一个柠檬味的纸香包递过去把橙子拿过来,两手投来投去,眼睛下意识睁大了一副发呆样子看着地板,把额头弄得起了一头皱纹,“让我想想。”咬了咬嘴唇。

“别抬额,一头皱纹。”王博雪严肃地说。

王景川斜着眼瞟了她一眼,放下两道剑眉。过了一会儿,他把橙子握在右手里,很认真地说:“除了这个,还有保送名额是最让你们提心掉胆的。”

“嗯。”王博雪点头称是。

“那么,”王景川又咬了一下嘴唇(“别抬额。”王博雪又提醒了一次。),“如果是我,”他拿着橙子,右手比划了一个一刀杀的动作说:“所有没有中考报名的人都没有保送名额。”说完他一下子靠在沙发椅背上。

“是语言上的吓唬还是真的?”

“如果是我,我会先吓唬,等考完自主招生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王景川笃定地说。

王博雪握紧了手里的香包,攥着拳头贴住嘴唇。“为什么吓唬我们。”

“因为,如果他们承认他们用这种方式阻止过你们,那不就等于间接承认青耳比江城好么?”

“你那个时候没有自主招生,是怎么去青耳的?”

“……真的要说啊?”王景川看王博雪一脸认真,表示,“我那个时候江城是全广东省排名前三的重点高中,就是和广州华附齐名的,我……那个时候没考上江城,喜欢玩嘛,我爸就找了个建在山卡拉的学校,托了点关系把我弄进去。”王景川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就和早恋和打机无缘,再说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机,我爸搜刮走了我所有的游戏机。”

王博雪站起来,压低声音说:“你在哪里都是跟早恋绝缘的好吗?”

王景川紧张地说,“大哥不知道这事吧。”

王博雪摇摇头说:“不知道。”

谁的手机“叮叮”连响了两声,两人面面相觑,王景川掏出手机看了看,小声嘟囔了一声:“又什么事情突然要回去啊?哦,我妈又要加班。”站起身来走出门。

我松了口气,随即融入其中地和我们班的人一同亢骂起来。还好,没有那么变态,我还以为学校打算让我们连续上12天的课,把我们困死在学校里。

一切照旧,我依旧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准确找到母上的车坐进去。母上开着车,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悠闲的我。

我抢先说道:“妈妈,学校为了阻止我们去自主招生,都出绝招了。他把每个班中考报名的时间都错开了。”

母上不接我话,“你知道青耳的考试安排出来了吗?”

我猛地把头一正,每个细胞都紧张起来,嘴上却不服输地放松着,“说来听听。”

“具体你自己回去看,我只告诉你都是下午考。”母上用手指扣了扣方向盘,“你们学校又干了什么好事?”

“什么叫我们学校干了什么好事,”我拔高声调说,“我相信哲景是向着我们的,只是教育局有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把我们当成了筹码而已。”我表示很不满,然而争辩之后还是说,“周末这两天上午都要上课,中考报名所有班级的上机报名时间打乱,把两个下午都排满了,按时段回学校电脑机房上网报名,并且不能由家长代替。”

“你有什么想法?”

“你要听吗?”我整个人凑到驾驶座的椅背上,头搁在驾驶座上。

“你说。”

“妈妈,你肯定也想到了,我想拜托青青阿姨给我开一张感冒要打两个下午吊针的病假证明,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可以拿来当挡箭牌。你觉得呢?”

母上不动声色,车子拐了个弯进新中大道,她说:“证明我已经给你开好了放在包里,回去给你。”

我简直惊呆了,我果然是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人。

简照洗完澡出来,搁在床边的傻瓜手机震个不停,她拿起来看了看,屏幕上显示“李长风”。“喂,老师,什么事?”

“教育局打算让她进黑名单?”

“你的‘她’,指的是谁?”

“……”

简照冷冷地说:“老师,她我是塑造定了。我也劝你一句,关心则乱。”

王冬青接了妻子一个今晚要加班的电话,婉拒了饭局,一下班便准时走出办公室,一路往门口自家车走。同事见他没开停在办公大楼旁的配车,摇下车窗远远地问:“王局,怎么不开局里的车啊?”

王冬青收起一脸乐颠颠说,“晚上办事,不开了。”开了车门坐进去热车,没多久大楼里跑出来个人,盯着王冬青的车跑得飞快,直接跑到车前展开双臂一拦,王冬青正在启动,差点没刹住,他摇下车窗劈头骂了一句,“你小子找死啊!撞死了我怎么回去给你爸交代?”

王景川庆幸许久差点没赶上车,拖着腿走到驾驶位旁,一边喘气一边说:“二叔你也太快了,我发给你的信息你没收到?”

“什么信息啊?”

“今晚我妈加班,不回家。”王景川说罢开始屏气卖萌。

“来我家吃吧,”王冬青开了车锁,“先陪我去买菜。”

“哎,好嘞!”

王冬青把车开到新中大道尽头的菜市场去买菜。王景川几乎就没来过菜市场,他惊奇地看着王冬青和卖菜小贩讨价还价,挽起袖子抓起案板上的肉和海鱼闻闻是否新鲜,把带水蔬菜拿起来潇洒一甩再称重。完后拿菜的事就交给王景川做了——开了后备箱把菜往里面一搁。

回到家王冬青开始做饭,王景川在一旁东窜西窜想要打下手,王冬青二话不说把他赶了出去,赶完人开始洗米切南瓜。

也难怪,王冬青家里兄弟三个,大哥王郁松老派又稍有死板,基本不会做饭,属于嘴上生活九级残障人士,老三王石楠天生玩性大,玩完愿意回家吃个饭王冬青都谢天谢地了,爹妈白天基本出门干活,没空管三个家伙,老二只能主动挑起大梁,下锅洗米做饭,几年下来也算是样样精通的大厨级别。然而小一辈却大不同,王博雪和王景川(老二),属于生活起居九级残障人士,没有政府饭堂,估摸着过三天就饿死街头了。对于这事,王石楠不以为然,王冬青只能抬手扶额。

王博雪闻见饭菜的香味,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自己爹系着围裙哼着小曲儿炒菜每一次翻动,随之而来一股菜香。王景川百无聊赖翻报纸。她直接无视了王景川说:“爹,又是你上任了?”

“你爹我难道不是经常给你和你妈两只烧饭吃的吗?”

王博雪沉默良久说:“爹,我好像过敏了。”

“什么!?”王冬青和王景川不约而同拔高了声调。一个放下报纸,一个放下锅铲熄了火,箭步上前看。

王博雪从外套里伸出来一只手,手臂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红包,脸颊上也是,而且这些红肿消下去继而又长出来,循环往复。“痒……”她低低地小声说了一句,伸手就要抓脸。

幸而王景川眼疾手快制住她两只手,“别抓,越抓越多。”

王冬青心疼地说,“搞什么?怎么回事?”

王博雪小声回答说:“我刚刚觉得手上痒,就挠了一会儿,然后又觉得脸上痒……基本就是挠哪儿长哪儿。”

“是不是明天要考试,太紧张了,就出了点荨麻疹?”王景川少有的严肃。

“才没有。”王博雪反驳说。

王景川看了自家二叔一眼,说:“对对对,不紧张,不紧张过来问我教育局的事情。你自己紧张都不知道。来,多穿一件衣服,我带你去医院,早点去早点回。二叔你安心烧着饭,我们一会儿回来。”说着拉过王博雪就要穿上风衣出门。

“不用,”王博雪说,看了一眼自家爹,“我记得药柜里锁之前还有一盒地塞米松的针剂,治急性过敏……”

“王博雪!”王冬青毫不犹豫地打断她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大药柜里的药!说!是不是故意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王冬青当然愤怒,他自家的女儿,从小偏离他引导的道路,一个女孩子,执意不去做办公室工作,立志做医生,从小就爱跟她妈去医院,别人打针就津津有味地站在一边看。她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有一次爹妈都有事,她妈就把她带到化验科里坐着,这小家伙不安分,一会儿溜出去,到打点滴的地方看扎针去了,看了足足一个小时,还特津津有味,那时候可是大字不识几个,会说话,满口都是华法令、泼尼松、吗啡、头孢……王冬青真的很想跪。

后来王博雪上了初中,初一的时候,王冬青在家里储物柜发现有一格里面都是针剂和各种药物,原本以为是妻买回来家里的备用药也就没太在意。可是没多久,楼下邻居三天两头抱怨家里狗为什么总是嗜睡,他就觉得有不对劲,搜查了那个药柜,药柜里有一盒最基础的镇静剂。王冬青登时哭笑不得,叫来王博雪问是不是她干的。王博雪点头的那一刻,王冬青再次扶额,之后他就把药柜锁起来了,只有放假的时候博雪才有权拿回钥匙。

王景川赶紧把王博雪拉到身后,“二叔,别生气嘛,博雪也识时务,明天就要考试了,这样作死可一点都不好玩,您先消消气,把钥匙给我,我去帮她打针,可以吧。”他伸出右手三根手指表示,“侄子保证绝对秉公执法。”

王冬青稍稍思考几秒,“好吧。”他从衣服里拿出钥匙,挑出一把让王景川认好了,一串递给他。“你先打电话问问你二婶,看看用药和用量,保不齐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不用,我知道用量,绝对是用地塞米松,”王博雪收起刚才一脸孱弱,冷静地说,“注射8mg差不多了,过一会儿一定能消,按我那一盒的规格,就是一支下去。干嘛要去医院,多麻烦,又是排队又是挂号的,多浪费时间,还要开车过去……”

没等王博雪说完,王景川一把捂住她的嘴,一边向自家二叔陪笑一边把自家妹子拖走,“嘿嘿,二叔,黄口小儿,莫要挂心。”瞪了自家妹子一眼说:“走啦。”

有这么个小妹足够让人闹心。王景川执意打过电话问了博雪妈用药用量。

开了药柜,王博雪倒腾了一会儿,从一个遮光密封袋里拿出一盒药剂打开,取出来一支。王景川把书桌清理干净,拿过她递来的白布,展开盖住桌面,接过白色的小枕头放在中间,接过酒精走到厕所里洗了三遍手才戴上递过来的医用胶手套,放下药剂、橡皮管、碘酒和玻璃针筒。他和王博雪面对面在桌子两侧坐着,照着她的指挥,扎橡皮管,拍拍手臂把血管找到,涂碘酒,稍有生疏地摇晃药剂,掰开药剂瓶的玻璃头,吸取药剂,扎针,撤掉橡皮管。

“不错。”王博雪破天荒夸了王景川一句。

上官爸夜里12点起床上个厕所发现上官房间依旧灯火通明,推门进去瞧了一眼。

上官此时正把腿挂在桌子上,扶着古诗词必背,啃着一个超大的剥了皮的红心火龙果,嘴里念念有词,前所未有的刻苦努力用功勤奋。

“别复习了,早点睡,明早上完课中午几乎没时间睡午觉就要去考试了。”上官爸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难得死孩子那么认真,多复一会儿多复一会儿。

“爸爸,你不用催了,反正明早我不会听课的,下午考试上午当然用来睡觉啦。我再复一会儿,你先去睡吧。”上官甩甩手。

她爸满意地回去睡觉了。

两分钟过后,上官胸有成竹地把古诗词放进书包,三下五除二啃完手里的火龙果,抽出床板底下的一本小说。熄灯开手电。

明天的考试去死吧,语文后天才考,有个毛线好复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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