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夜,可是娄玥却并没有按时回来,因此这个除夕夜也显得格外冷清与无聊。府里内外也都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屋里的花瓶中都插满了梅花,推门而入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因为娄玥不在,再加之有孕在身,靖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用过晚膳后就独自回房了。
回到房后,靖颖偷偷取出床边暗格中藏得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一仰头就吞了下去,这药丸是姜伯暗中送的,因为要瞒着身孕之事,所以安胎药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喝,无奈之下姜伯才用几味药材炼制成了安胎药丸,避过耳目服用起来也更加方便。靖颖服下药丸后,又将药瓶放回了暗格中,便躺在了床上休息。
不过时间还早,靖颖下午又睡过,所以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的布幔,布幔是流水波纹绿,淡淡的很漂亮,恰如当年与娄玥第一次相见时的颜色很像。想到了娄玥,靖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上扬,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由轻轻抚摸着肚子,不过方才三个月,腹部并无明显的变化,可是摸着时,还是能感觉到有一丝的鼓起。
靖颖放飞着思绪,想到了许多,想到了与娄玥相识的种种,想到了靖言,想到了熙子廷,想到了父亲母亲,甚至还想到了靖枢!只是现在再想起靖枢时,靖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心头也不会那么疼了。或许正如所有人常说的一句话,时间会冲淡一切,曾经哭着落泪的伤疤,也总有一天会愈合。只是不知道娄玥心中的这道伤疤需要多久,倾尽一生可够?想到了这里,靖颖觉得有些烦闷,眼中的神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突然,屋外变得有些吵闹,不过靖颖也没有在意,除夕夜吵吵闹闹的也很正常,若是娄玥在,自己怕是也不会睡得这般早。靖颖迷迷糊糊的竟有些快睡着了,突然房门被推开了,靖颖又被惊醒了。
“点完香,你也出去与她们一同守岁吧。”每晚这个时辰时,墨菊都要进房来点安息香,靖颖听到门开的声音,都没有掀开帐幔,轻声说道。
靖颖话落,可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回答,不过许是今天府中太过吵杂,墨菊的回答淹没在了屋外的声音中了,所以靖颖也没有多想,继续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却发现根本就睡不着了。不过很显然靖颖也没有打算起床,所以又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帷幔,心中想着若是娄玥此刻在身边该有多好。
不过很快靖颖就意识到帐幔外的人应该不是墨菊,因为许久没有闻到安息香的香味,许久没有听到人离去时的关门声。靖颖心头一惊,莫不是盗贼或刺客?!想到这里,靖颖缓缓伸出手想要偷偷掀开帷幔一看究竟,可是就在手刚碰到帐幔时,突然碰上了另一双,纤细而冰冷的手,可是手掌传来的丝丝温暖却又是那么的熟悉。两手刚一碰上,那只纤细的手就猛地用力握住了靖颖的玉手,靖颖浑身一颤,人也整个呆住了。
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接着猛地坐了起来,掀开了帐幔,整个人扑入了帐幔外站着的人的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靖颖的声音虽然有些呜咽,可是却能明显听出那是喜极而泣。说罢,靖颖方才缓缓抬起头,接着房内通透的烛光将娄玥看了个仔细。只见娄玥的身形更显消瘦了,即便是在黄色的烛光下,依旧掩盖不了发白的脸色。
靖颖眼中充满了情愫,看着娄玥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朦胧。就在靖颖看着娄玥时,娄玥也不停地看着靖颖。方才刚一回城,姜伯就已经将靖颖怀孕的事情暗中托魏启颖传给自己了,娄玥初听时一惊;稍稍平复后,又是一喜,毕竟娄氏有后了;可是如今完全冷静下来了,却多了浓浓的忧愁!‘你必为天子父’昊王死前的一句话不断地在娄玥耳边响起,娄玥不想做这吴国的叛臣,娄氏的罪人,同时也不想置靖颖于死地!可是就在靖颖扑入自己怀中时,娄玥突然又觉得一切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顺其自然吧!冥冥之中,天自注定!娄玥眼中的神色一夕间,变了几变,可最终落入了平静。
娄玥褪去外衣后也钻进被窝,轻轻将靖颖拥在胸前,靖颖将脑袋紧紧贴在娄玥的胸前,能明显听到娄玥的心跳声。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房中也陷入了沉寂。
“我有喜了。”过了许久,靖颖脸色微微娇红,轻声说道。
“嗯。”片刻之后,方才听到娄玥的一句轻声回答,没有任何的意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样一来,更加证明了靖颖的推测,姜伯是娄玥的人。
可是一语落,靖颖能明显感觉到,娄玥将自己抱的更紧了,一丝丝的暖意顿时传遍了全身。
又不知过了多久,娄玥轻声问道:“王上可知道了?”
躺在暖暖的被窝中,靠在娄玥的胸膛上,靖颖有了丝丝睡意。
听到了娄玥的话,靖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只有前来诊脉的姜伯一人知晓。”话语中透着丝丝慵懒的语调。
虽然得到了靖颖肯定的回答,可是娄玥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安,今夜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宫禀报。看着靖泱眼中隐约间透着比以往更浓烈的杀气,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总归是知道了。
“对了,”靖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被子中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娄玥,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昨日,王后突然宣我入宫。”靖颖一语落,能明显感受到娄玥眼中神色的变化,原本阴暗的眼眸又深沉了半分,看不出一丝光亮。
原本王后宣大臣夫人入宫闲聊打发时光也很正常,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宣了靖颖又怎能不让人多想!宫中多的是经验老道的产婆大夫,在宫中行医号脉几十年,只需看一眼便能知道是否怀有身孕。想来必是靖泱先听了什么风声,再借昭雪之名,宣靖颖入宫,确认罢了!
“怎么呢?”靖颖看着娄玥微微轻皱的眉梢,也有丝不安,轻声问道。
娄玥回过神来,看着靖颖朦胧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这一语语调极淡,像是说给靖颖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若是仔细品味,还能感受到一丝凄凉感。短短的一句话中竟能包涵这么多的情感,靖颖有些晃神,又怎能无事,不过只要你在身边,那便是天塌下来,也无妨!如此想罢,靖颖内心又安静下来,嗅着娄玥独特的体香,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极了。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突然靖颖耳边响起了娄玥依旧平淡的声音,只是声音中却多了一抹荒凉感,像是隔着好远好远,从风中传过来一般。
靖颖缓缓抬起头,与娄玥四目相视。娄玥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长而密的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中依旧像是深潭一般黯淡无光而幽静深远,只是此刻那迷人的双眼中竟透着一丝请求的神韵。靖颖心中缓缓升起了一抹不祥的预感,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惨白。
许是娄玥看出了靖颖眼中的不安,竟轻轻扬起搭在靖颖肩上的手轻轻拍打着靖颖。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安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收回目光,仿佛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决,谁先闭眼,谁就输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娄玥眼中的目光依旧悠远而坚定,但是靖颖的眼中却充满了无奈。
靖颖缓缓收回了目光,又躺回了娄玥的怀中,轻叹了口气,似是自嘲更似是无奈而又像是做垂死挣扎的最后一搏,轻声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输了,也罢!不管何事,我答应你就是!”
在这场婚姻之中,靖颖本就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她不怕死,只是怕孤独的活着而已。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会安静地遵从娄玥为她选择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一如当初。
“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活下去!”娄玥低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语调中没有半分迟疑,也没有半分温度。
虽然早就知道了会是这番话语,可是听着这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话从娄玥的嘴中说出时,靖颖还是止不住心头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一滴两滴,落在了床上,也落在了娄玥的胸口上。
“嗯,我答应了。”靖颖脸颊上的泪水虽然依旧滴滴落下,可是语调却依旧平静。
“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靖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娄玥眉角微微一跳,却终究猜不出靖颖会说何事,良久方才缓声说道:“何事?”
“若有来世,你还要娶我!”靖颖突然从被子中探出头,眨着大眼睛看着娄玥,眼中满满地全是期许。
娄玥显然也是没有想到靖颖会如此,先是一愣,可是旋即眼中又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凄凉。若有来世,还能有来世吗?!娄玥微微垂下了眼帘,脑海中浮现了云曦的模样。
这神色的微变没有逃过靖颖的眼睛,虽然早就感觉出来了娄玥心中另有她人,可是得到证实时,靖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悲一寒,恰如深冬腊月独自走在风雪交加的荒山野岭一般,孤寂而又绝望!
靖颖强忍住心头的寒意,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伸出手刮了刮娄玥的鼻子,接着用最欢快的语调,说道:“好啦,寻你开心的,早点睡吧。”
说罢,靖颖急忙转过身,只是一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眼泪落在了攒金丝软枕上,将精美的绣面沁湿了一大块。
娄玥看着靖颖那微微有些发抖的背影,心口突然很痛,那种心痛感来的莫名其妙却又迟迟不退。
“好,我答应你。”娄玥从身后轻轻抱住靖颖,缓声说道,这次的话语不似以前那般冰冷,其中竟多了一丝暖意。
靖颖浑身止不住颤抖了一下,接着急忙一个翻身,又重新躺入娄玥的怀中。
“一言未定,不许反悔。”靖颖探出满是泪水的脸颊,看着娄玥说道。
“嗯,”娄玥边轻声回答着,便用袖角替靖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怎么和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娄玥边擦着,便轻声责备着。
靖颖仰着脸,任由娄玥擦着,“只要有你在,我便永远都是小孩。”靖颖眨着大眼睛,眼中满是幸福的神采。
娄玥抬起的手微微停滞了片刻,接着继续擦着,笑着说道:“好,只要我在,你便做无忧无虑的小孩。”这一笑发在内心,这一笑明媚动人,这一笑暖人心脾。不过是浅浅的一笑,却给人无限的希望,让人觉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我来世,也要做小孩。”靖颖满脸洋溢着幸福,继续说道。
“好。”短短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敷衍,所有话从娄玥的嘴中说出,都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
屋外依旧寒冷无比,可是帐内,却如春日里一般!明明还是深冬腊月,明明还是漆黑夜晚,可是靖颖却好像闻到了春日里的花香,迎着日光,春光无限。
朦朦胧胧中,靖颖逐渐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安稳而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