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朝中变数颇大,邑梁城中人心思危。所以面对这难得的喜庆氛围,自然是格外的期待。许多百姓都像过节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聚集在从闵府到娄府的路上。快至午时时,方才从娄府中抬出了装饰点缀着大红色琉璃账的八抬大轿,轿子足有两米宽,是用上好的红木做成的,扶手处还雕刻着一朵朵精巧的合欢花。轿子很大很沉,可是八个轿夫抬着轿子走得很是平稳,轿子紧跟在骑着白马穿着一身真红对襟大袖衫的娄玥身后。只见娄玥束着发髻,一手握着缰绳,骑着马缓步前行,眉眼处略带笑意,眼睛正视着前方,偶然扫视一下四周围观的百姓,一阵微风吹过,身后系着的流苏被轻轻吹起,煞是潇洒,煞是英俊!一时间围观的少男少女们无不羡慕。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宽阔的马路上,一时间好不热闹。悠悠荡荡间便已至闵府门前,闵府也被装扮的耳目一新,大红色的绸缎流苏点缀在大门的横幅之上,大门的两边也都贴上了红对联。门口也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下人们方才远远地看到了花轿,就立即有人跑进了府内,通知闵王福晋,片刻之后闵王便携着福晋、夫人们一同出来了,煞是热闹。
到了闵府门前,娄玥方才从马上下来,将马交给了一旁的魏启颖,接着与闵王寒暄两句后,闵王便领着娄玥到了正厅稍作休息。而站在门前的闵夫人则与嬷嬷们一起立即领着轿夫将花轿抬到了侧厅中,轿子方才放下,闵夫人就接过嬷嬷递过来的镜子,用镜子向轿中来回照一照后,乞求红烛高照、驱鬼祈福。一切准备妥当后,闵夫人方才又折身走到了靖颖的房中。
靖颖正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端坐在镜子前,侍女站在身后手握木梳,正替靖颖梳着发髻。靖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并没有发现闵夫人进来了,直到闵夫人走到了身后,靖颖方才从镜中看到。见状靖颖就要回头,却被闵夫人含笑拍了拍肩膀制止了,因为妆容基本已经化完了,闵夫人对侍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侍女先行退下。
侍女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后,道了一声“诺”后,便作揖离去。
闵夫人拿起了桌子上的木梳,继续着侍女还未完成的部分,轻轻梳着靖颖的头发,眼眶竟有些红润,不过眉角处却满是高兴的神色。
“我的颖儿真是长大了,以前还只会在我怀里哭哭闹闹,一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不知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开心,闵夫人握着梳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地颤抖,声音也有些呜咽。
听到闵夫人的话语,靖颖一时间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嫁给了娄玥,悲的时过了今日,便再不能似从前那般承欢膝下了。靖颖眼眶一红,眼泪直在眼中打转,“母亲!”靖颖说着,就要哭出声来了。
闵夫人见状,略做嗔怪的模样,可是语气还是格外的慈祥:“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闵夫人说罢,却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滴。
靖颖透过镜子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傻孩子,”闵夫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绢手帕轻轻替靖颖擦拭着眼泪,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哭花了妆容就不漂亮了!”
靖颖听罢,轻轻点了点头,可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停不下来。
“往后嫁入娄府,万事不比家中,”闵夫人一边帮靖颖擦着眼泪,一边细心地叮嘱着,“你的性子也要收一收,知道吗?”看着靖颖点头认真的听着,闵夫人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细观安国君也是明事理、重情重义之人,只要你安守本分,他自然也不会委屈亏待与你。”听到这里,靖颖脸颊微微一红。
“你若真受了什么委屈,记住闵府永远都是你的家,”闵夫人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说罢就直接将靖颖搂入怀中,一时间再也不能控制心中不舍的情绪,两人相拥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两人方才止住了哭泣。
闵夫人急忙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拨了拨耳鬓旁有些乱掉的头发,朗声问道:“谁呀?”
“夫人,吉时将至,”门外的嬷嬷回答道,“安国君和花轿已经等在了门口了。”
闵夫人眉角微微一跳,不知不觉中时间过的竟如此快,闵夫人有些不舍地低头看了看靖颖,方才回答道:“嗯,知道了,我马上带小姐出去。”
闵夫人看着靖颖有些哭花的妆容,急忙从桌上拿起了胭脂替靖颖稍微补了补后,就从一旁的盘中取出了绣着鸳鸯戏水的方巾盖在了靖颖的头上。接着便搀着靖颖走出了房间,刚一出房间就看到正站在院中的闵王,闵王看了看闵夫人微红的双眼,鼻头也是一酸,心中升起了一阵不舍之情,缓缓地从闵夫人的手中接过了靖颖,搀扶着身穿嫁衣的靖颖,一步一步地朝着正门走去。
而盖头下的靖颖早已哭的梨花带雨,走到了府门前,闵王托起靖颖的手递到了娄玥伸出的手中,娄玥牵起靖颖的手,似乎能感受到靖颖的颤抖。娄玥心中微微一颤,方才真正意识道,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一辈子只此一次,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突然娄玥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原本只是不想靖颖受伤害,想要保护她,可是而今再看,自己的自以为是大概就是对她的最大伤害了吧!娄玥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可是眼中却闪过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凄凉。
一阵微风吹过,靖颖的衣角轻轻摆动着,娄玥的心中顿时失了平静,这辈子终究是我亏欠了你。娄玥牵着靖颖坐上了花轿后,转身一个飞身骑上了白马,抬头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阳,缓缓走在来时的路上,四周依旧锣鼓喧天,一副热闹喜庆的模样,可是娄玥的心却寒冷如铁,只愿你能信守诺言,护得她一世安好,娄玥握紧了缰绳在心中想到。
轿子到娄府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四周也渐渐暗了下来。府门前早已候满了前来的宾客,面带笑意,说说笑笑的站满了府前,看到花轿到了,宾客们这才自动的往两边靠了靠,让出了一条通道,娄玥下马后,走到了轿子旁,微微躬身,掀开轿门,看着正端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的靖颖,因为盖头蒙住了脸,娄玥看不见靖颖的神情,可是看着她那两只玉手不停的来回绞着手帕,便能猜出靖颖的紧张之情。只是微微一迟疑,娄玥便缓缓伸出了手到靖颖的身前,靖颖从方帕的下面看到伸过来的手,先是一愣,接着不做丝毫迟疑,便伸出了左手,牢牢牵住了娄玥的手,缓缓走出轿撵,踏着台阶,在万众瞩目中,牵着娄玥的手缓缓走进了娄府。
踏过火盆,撒谷扬豆后,娄玥抱着靖颖来到了正厅中,正厅早已被装饰的喜气洋洋,大红色的锦缎挂满了四处的墙壁,便是桌上的花瓶都换成了清一色的牡丹图案,茶杯也都是鎏金镶玉。宾客们早已又都进了厅中,吉时也快到了,可是却还不见靖泱的身影,一时间所有的人虽都不说,可是目光却都不时地扫视着大门口,心中暗自焦急着靖泱怎么还没有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声“王上驾到!”接着便出现了靖泱缓缓走进来的身影,后面跟着孟攸与荀启。待到靖泱缓步走到正厅门口时,文武百官,所有宾客下人都跪在地上,作揖齐声喊道:“恭迎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靖泱扫视了一眼群臣,面露笑意,最后目光稍微在跪在一角的昊王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即可收了回来,方才朗声回答道:“众爱卿平身!”
“谢王上。”众人齐声回答后,方才起身。
娄玥一手搀扶着靖颖慢慢起来,很是细心,这一幕落在了一旁的何涵眼中,何涵笑着说道:“安国君与郡主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伉俪情深呀!”
众人听罢,也都笑着附和到,娄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却并没有松开扶着靖颖的手。而靖颖的脸颊早已绯红,不过好在盖着盖头,旁人看不见,但是心中却很是幸福。
因为娄玥没有双亲,所以这高堂的位子上便坐着靖泱与闵王。由于靖泱贵为吴国之王,而闵王身为靖颖之父,所以一切自然于礼相符。接下来一切都按着祖制礼仪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出丝毫的纰漏,在夫妻对拜后,娄玥与靖颖便被送进了洞房。
洞房之中早有一位嬷嬷端着枣子花生侍候在侧,看到娄玥与靖颖进来后,便一边抓起这些果子撒向寝帐,一边吟诵:“撒个枣、领个小,撒个栗、领个妮,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
撒帐结束后,嬷嬷帮靖颖把被子铺好,一边铺还一边说着“百年合好,早生贵子”等吉利话,听的靖颖一阵娇羞。
因为府中还有宾客在,娄玥自然还要出去应酬一二,所以娄玥牵着靖颖坐到床上后,便起身出去了。
因为有靖泱在,所以桌椅的设置便仿照着宫中,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案几,两边依次排开。靖泱作为吴国之王,自然是坐在最中间,而娄玥因为是今天的主角所以坐在靖泱的左手旁,闵王作为靖颖的父亲、靖泱的叔父便坐在靖泱的右手边,昊王坐在娄玥的旁边,其余大臣们也都依次坐开了。
声色竹乐一应俱全,杯光交错,一时间热闹异常。
“杨将军,好久没有和你在一起喝酒了,今日一定要喝的不醉不归!”熙子廷按照娄玥的暗中嘱托,故意缠着杨义喝酒。
而杨义也佯装推脱不过,只好一杯一杯地喝着。同样的还有卢峰、雷英两人,昊王在位子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示焦急,如此关键时刻,怎能因酒误事?!不过转念一想,如此盛情难却,若是不喝,难免惹人怀疑。军中之人,大多酒量极佳,杨义等人的酒量更不在话下,喝这些许酒,应该不会醉,昊王只好自我安慰道,但是眉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虽然转瞬即逝,可是却全都落在了娄玥的眼中。
酒过半旬后,昊王扫了一眼在座的宾客都已有些醉眼朦胧了,估摸着时机已到。便对侍候在侧的下人刘义使了个眼色,刘义见状便悄悄闪到身后,出去了,因为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舞女优美的舞姿吸引了,而且刘义本就是下人,侍候在一旁,一时竟都没有注意他的离去。当然除了娄玥与靖泱之外,两人本就格外注意着昊王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于刘义的离开,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两人四目相视后,旋即移开了目光,可是对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片刻之后,刘义又悄悄回来了,对昊王轻轻点了点头,暗示一切准备妥当,昊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下人们又用银壶端着美酒上来了,靖泱看着侍女手中银光闪闪的酒壶,若不是事先对昊王心存防备,加上娄玥刚刚的眼神暗示,靖泱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银壶中的酒会被下了毒。毕竟之所以用银壶而不用磁壶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行下毒之事。但是,靖泱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在这酒中下毒,而装酒的银壶却不变色,不过眼下也不是思考这些时候,靖泱收回了思绪,目不转睛地看着壶中倒出来的酒。
似水一般澄清的酒缓缓从壶嘴中流了出来,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好酒。”靖泱朗声一笑说道。
“王上光临寒舍,是微臣无上的光荣,”娄玥说罢,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面向靖泱,微微作揖说道,“微臣敬王上一杯。恭祝王上万寿无疆,吴国国泰民安!”
其余宾客听罢,也都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面朝靖泱齐声说道:“恭祝王上万寿无疆,吴国国泰民安。”
说罢众人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靖泱见状也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笑意,昊王看着靖泱端起了酒杯,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靖泱看似无意地将目光扫视了一眼昊王,昊王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泰然,可是却尽落在靖泱的眼中。靖泱一手托着酒杯,一手掩面,头微微扬起,再放下手中酒杯时,酒杯已经空了。
昊王见状,嘴角止不住露出了一丝成功在望的笑意,而靖泱在放下酒杯时,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凄凉。久坐王位之上,方才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亲情对于自己早已成了奢望,本想保你一世安康,可是你却妄想弑杀寡人,取而代之,那就怨不得寡人容不下你了,靖泱心中杀机四起。
靖泱放下酒杯后,旋即故意做出头晕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好在荀启一把扶住了。
“王上,”娄玥见状故意轻声喊道,“您怎么呢?”
靖泱做出难受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这酒太烈了,寡人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娄玥声音虽然不打,可是这一幕早就在昊王的视线范围内。昊王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这不是不甚酒力,而是中了千日醉,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可是唯一不同的便是,再也醒不来了,无药可解。
昊王立马回头看了看杨义、卢峰与雷英,却见三人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趴在桌子上。昊王心中暗自说道,坏我大事!可是眼下木已成舟,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便再无回头路,本来他们也只是作为后备只用,所以即便他们不来,计划还是可以顺利进行。只要靖泱喝下了毒酒,那么一切便已成了定局,昊王如此想罢,旋即安下了心。转身便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前去扶起靖泱,然后宣告靖泱身亡,接着理所当然的扶持幼子继位,而自己作为当朝丞相又是靖泱叔父,理所当然的拥有摄政之权,等再过一两年,朝局完全在掌控之中时,便暗中废除幼帝,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就是这一转身一回身的片刻之中,昊王发现靖泱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空空的桌椅,而同时消失的还有安国君娄玥。
看着昊王一脸的诧异神色,闵王笑着说道:“七哥,可是在找王上!”因为闵王乃是太祖王上的九子,所以称呼昊王为七哥。
昊王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方才看王上似乎脸色不太好,怎么一转眼就消失了踪影,”说罢,微微一笑,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九弟,可看到王上去哪儿呢?”
“王上似乎是喝醉了,”闵王缓声答道,“方才看着安国君扶着王上去内院休息了。”
“哦,”昊王轻声回答道,可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安,靖泱已经中毒,不过片刻便会毒发身亡,自己现在不在身边,恐生了什么变故,昊王一边暗自懊恼刚刚的分神,一边在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荀启突然出来了,缓步走到昊王身前,微微作揖说道:“王上喝醉了酒,正在内院休息,想要请王爷侍候一旁护驾。”
听了荀启的话,昊王眼珠微微一转,正愁怎么找机会去往靖泱身旁,不想机会就来了。看来靖泱已经不行了,只是在这临危之际,靖泱还想着自己去护驾,看来是真心相信自己,说不定还要来个临危托孤,若是如此更好,毕竟名正言顺,更能树立威望,昊王在心中想到这里不禁一喜,可是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昊王缓缓站了起来,道了声:“有劳公公引路。”后,便跟在荀启的身后缓缓走向了内院。
今天是十五,月亮正圆,月色如水,笼罩着这里的一切,显得格外静怡美好。昊王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月亮,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过了今夜之后,自己就是吴国真正的霸者,再也不用躲在黑夜之中不见光明了。若当年不是你娄氏一族的横加阻拦,我又怎么会与王位失之交臂,灭你一族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想到这里昊王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