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荡荡地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可是马车行驶地特别稳,所以坐在车上的袁寺丝毫没有察觉到马车悠悠转转竟已进入了这狭小的巷子,只是觉得周围似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袁寺看着斜躺在车上的老妇人,嘴角还带着血丝,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却难看至极,不过最让袁寺好奇的是娄玥要带着老妇人前往何处。
袁寺扭过头看了看娄玥,只见娄玥早已微闭双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车内安静极了,只有老妇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马车在小巷子里左拐右拐之后终于停在一处红木门处,可是娄玥似乎并不着急下车,依旧端坐在马车内,只是原本微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他看了看老妇人,虽然已经晕倒,但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车夫下车走到木门处,有节奏地敲打着木门,片刻之后,只听咯吱一声木门从里打开了。一个小童探出了半个脑袋,看到了车夫后,这才整个快步走了出来,只是对车夫微微点头,车夫便将马车牵入了院中,小童又立马将木门关上了后,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的门帘,一眼就落在了娄玥身上,接着又瞟见了娄玥身旁的袁寺和躺在旁边的老妇人,眼中略有疑惑,可是却并不多言,只是微微作揖说道:“公子。”
娄玥微微点了点头,起身下了马车后,又对袁寺做了个请的手势,袁寺虽然现在完全没有弄清楚,现在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心中充满了疑惑,可是既是娄玥相邀,所以并无半分迟疑,便也起身跳下了马车。
只见这院落虽然不大,可是倒也别致,靠近门口的地方长着一颗高大的桑树,现在正枝繁叶茂,院子正中间的竹架上晒满了各种草药,在左侧的一角还有一处小花园,金银花正开着花,满院都香气扑鼻。
娄玥接着又转头对小童说道:“笛儿,快去将这老媪抬入房中医治。”
话音刚落,笛儿便点了点头,对着屋里招了招手,一下子就有三个如笛儿差不多大小的孩童出来将老妇人抬进了左侧的厢房中,而笛儿则引着娄玥和袁寺进入了正厅中后,转身离去,接着不过片刻又端来了茶水,然后就掩上门出去了,一时间,空空的房中就只剩下袁寺与娄玥二人。
娄玥起身走到了房中的壁橱旁,从最上面取出了一个红匣子,打开红匣子取出了一小块檀香,回到了桌子旁,打开桌子上的香炉,将檀香点燃放了进去,房中慢慢的充满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看着娄玥这一连串的动作,竟如自己家中这般熟悉,可是这娄府,前日刚去拜访过,断不是这样,袁寺心中的疑虑又多了一分。莫非是娄玥在府外私圈的院落,这有些达官贵人喜欢在外面偷偷买些小院落养小妾,可是这娄玥还未成亲,就算是有喜欢的直接放府中即可,大可不必做这些事情。袁寺想的头都大了,可是仍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娄玥为何要带着老妇人和自己来呢?
娄玥看了眼袁寺,似乎是看出来了袁寺的这些想法,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打算交代此处位置几何,只是慢声说道:“袁少使,可曾听闻‘肉搏’?”
这‘肉搏’是曾弥漫于达官贵人间不成文的一项娱乐方式,极其血腥暴力,但是因为违反人道视人命如儿戏,早就被各国明令禁止了,现如今娄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袁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中满是疑惑,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将军怎会突然想起这个?”
“这‘肉搏’是赌博的一种,将两人放于擂台之上,赤手空拳相互殴打,直到一方胜出,比赛才会终止,而庄家在事先就会设好赌注,参赛的达官贵人就会押注。”娄玥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游戏本来是由孟国传入,因为惊险刺激,深受一些权贵人士的喜爱,可是后来,先王在位时,因一老伯之子被卷入其中丧命,老伯拦住王驾,以头撞石,当场毙命。先王深受感触,即刻下令禁止此项赌博,若有违令私设肉搏场者,斩!”
娄玥所说的这件事,袁寺也略有耳闻,可是现在突然说这个,袁寺还是不明白娄玥的用意,正想追问时,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说道:“莫非?这老妇人的儿子卷入了肉搏之中?”
娄玥见袁寺已经领悟过来,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有人在王城之中,王上脚下,私设肉搏场,草菅人命,我既已知晓,又焉能坐视不理!”
虽然,现在大概已经将事情弄了个清楚,可是袁寺心中还是有惑,这老妇人不过是今日在街上偶然救下而已,娄玥怎么会立马知道这老妇人的儿子卷入了肉搏案中,而且,若是如此,那这肉搏场肯定与蒙芮脱不了干系。还是说,娄玥从一开始就是想要除掉蒙芮,不对这蒙芮是蒙瑱独子,难道这娄玥竟是想除掉蒙瑱,想到这里,袁寺用眼角瞟了一眼娄玥,却见他神色安然,不禁心中一颤,此人城府之深,怕是自己这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都比不上的。
袁寺虽是心有余悸,可是却知道,这娄玥并非善恶不分之人,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追问了,况且,此次求亲之事也是娄玥一力促成。但是今日娄玥既带自己来此,定然是有安排,于是定了定神,微微一笑问道,“那我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娄玥抬起头注视着袁寺的眼睛,并没有立即回答,隔了半晌,娄玥才缓声说道:“确有一事,想请袁少使帮忙?”
袁寺毫不迟疑地说道:“将军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必全力相助。”
娄玥微微点了点头,俯身凑在袁寺的耳旁低声耳语。
片刻,袁寺神情有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事,除了王上和卑职,就只有随行的侍卫知晓,这些侍卫都是我陈国的忠贞之士,断不会泄露消息的。”
娄玥笑了笑,接着说道:“她虽着侍从的服饰,可是衣服材质却是上等,那日随你入宫侍候于元德殿中,可是酒水一律都是你自己添加,所以我猜她的身份绝不会是普通侍从那么简单。后来你来我府中,我暗中细细观察了一番,见她虽着男装,可是眉眼处却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接着又无意间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玉牌。再推算着年龄,估摸着就是当今陈王的表妹,丽阳公主了。”
听罢,袁寺当真是被娄玥的才思敏捷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彻底折服了,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儿,我算是真真儿的服了你了。”笑罢,微顿了顿,接着说道,“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娄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退了。”袁寺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起身说道,对于这儿是哪,袁寺一点也不在关心,现在他觉得似乎知道的越少越好了。
娄玥起身,将袁寺送到了门口,车夫上前来,搀着袁寺上了马车后,才将木门打开,马车缓缓地驶了出去,渐渐地四周似乎又热闹了起来,等马车停稳后,袁寺掀开车门,就看到了驿馆前的两个石狮子。
袁寺望着马车悠然离去的背影,恍然间觉得下午所发生之事似是在做梦般,那别致的院落似乎也是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老媪,您醒了。”娄玥见老妇人眼睛轻轻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虽轻声问道。
“这是?”老妇人听到声响,扭头看到了娄玥,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显然有些吃力。
“你这肋骨都裂开了,完不可用力,我才刚刚为你敷了药,”姜伯见状制止了老妇人,接着说道,“不过并无大碍,我已为你开了药,只消三日,便能痊愈。”对于自己的医术,姜伯向来是很有信心,因此说道最后三日之时,也是底气十足。
“谢谢大夫,”老妇人听闻姜伯言语,知道他是大夫,忙说道,接着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娄玥,观其容貌虽然不过二十来岁,可是看其衣着神态,老妇人一眼就看出了娄玥定不会只是普通公子,一咕噜地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娄玥身前,说道:“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娄玥仍然神态从容,起身扶起老妇人坐到床上,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有何冤屈,只管说来,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老枢是杏花村的村民,老头子去的早,只有一个儿子顺子,我这儿子老实本分,我们娘两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是倒也幸福。去年,顺子在码头找到了一份零差,帮着搬运货物,”说道这里,老妇人的眼中都是自豪的神情,“顺子力气大,每天都能挣些零碎回来,日子也越来越好过,直到,”老妇人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眼泪啪啪的落了下来,“上个月,顺子一天突然和我说,今儿,有个老爷给他提供了份轻松的差事,工钱很高,我也没多想,觉得肯定是老天爷终于照顾我们娘两了,”说到这了,老妇人抹了抹眼泪,声音更加低沉了,“可是自从得了这份差事,顺子每天回来,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我问他,他也不说,每天回来就是吃饭睡觉,要不就是发呆。”说道这里,老妇人的抽泣变成的哭泣,呜咽不能语。
娄玥抽出怀中的手牌递给了老妇人,并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候,隔了好久,老妇人这才止住了哭泣,说道:“直到前些天,那天晚上顺子回来心情似乎是特别好,拉着我笑着和我说,明天之后一切就好了,又可以和以前一样了,可是,我心中却总觉得很不安,第二天早上,我便偷偷地跟在顺子的后面,见他到了四门口与今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老爷碰了面后,之时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从那以后顺子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说完,又止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
姜伯听后,不禁心中唏嘘一片,转头看了看娄玥,却见娄玥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动,只是眼中却不似从前那般沉寂,眼神中闪现着一丝愤怒和伤感,良久方才问道:“你身边还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老妇人急忙点头,呜咽着回答道:“我们村中还有十几户的孩子都和顺子遭遇一般,而今都失踪了。”
听到这里,娄玥紧紧的攒住了拳头,闭上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笛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娄玥起身说道:“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这两天你先在此安心休养。”
老妇人显然是有些不安,这顺子的事情还没有落实,自己怎么可能安地下心来,娄玥似乎是看出了老妇人的顾虑,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如春风拂面,让人感觉舒服极了,缓声说道:“您先好好休养,把身子养好了,过些天找顺子时才能更好地出力呀!”
听到了顺子,老妇人的眼中一亮,这才点了点头,呢喃着:“谢谢。”
“姜伯,这老媪就麻烦了。”娄玥走到外面说道。
“公子说的哪里的话,这院子本来就是娄府的,我这条命也是娄家的。当年大旱,若非老爷开仓放粮,我们一家七口怕是早就饿死了。”姜伯说道这里,声音竟有些沙哑。
娄玥看了看这儿时的院落,那时常随母亲来此玩耍,只是院落依旧,可惜斯人已去兮,眼神中拂过一丝落寞之情,并不言语,只是开了门,坐上早已候在车门外的马车,离去……
只剩下这处院落,在夕阳下的余晖中,独自静立。姜伯转身合上了门,从右侧的小门穿回了药铺,药铺正对着繁花如锦的街道,穿梭的人流喧嚣不断,怕是谁也想不到这正对着街道的药铺后面竟正对着若此雅治的小院。
马车上早有一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帽子,见娄玥上车,这才缓缓将帽子放下。这人正是贾明,娄玥吩咐车夫送完袁寺后接的。
“盯了这大半年,终于抓到狐狸尾巴了。”贾明看着娄玥,笑着低声说道。
其实,早在半年前,娄玥就已经安排人在暗中盯梢蒙芮,只是此人不似阮峥,行事比较小心,虽然早就知道他在暗中操作肉搏场,以此谋取暴利,可是这肉搏场只有平素里老玩家才能自由出入,这新玩家的加入不仅要有老玩家的引荐,而且还要由蒙芮同意才可,这些玩家也自知肉搏违法,也都是慎之又慎,所以,这暗中跟踪调查了大半年,也没能探得肉搏场的位置,更别提打入内部了。
娄玥并没有似贾明这般兴奋,只是略做沉思后,方才说道:“这蒙瑱素来阴险狡诈,是阮浩府下的第一幕僚,在阮浩的提拔之下方才有今日地位。”说罢,扭头看了看贾明,继续说道,“所以,要除阮浩,必先除蒙瑱。除了蒙瑱,就如断了阮浩一臂。”
贾明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娄玥的说法。
“所以,这次由他儿子蒙芮下手,我们也只有一次机会,定不可失败,”说罢,眼神异常坚定,“若是此次失败了,怕是就前功尽弃了。”
贾明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我们现在连这地下赌场设在哪儿都不知道!可如何设局?”
娄玥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说道:“这,我已安排好,今日回去后,你只需与羽林卫内我们的人交代好,明日四门口严查严搜即可!”
虽然还不知道娄玥将用何计来引蛇出洞,可是贾明从娄玥的眼中看到了那种胜利前夕别样的异彩,恰如姜泗死前,娄玥的神情一样,便知此次蒙芮必死。
“那卫淮与白劲,该当如何处理?”贾明想到了,这卫淮、白劲与蒙瑱一样都是阮浩的人,遂问道。
“这卫淮不过虚有其表而已,无才却又喜欢邀功,不足为惧,等到阮浩倒时,他自有去处,”说道这里,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可惜了白将军,他是一忠义之士,只是这阮浩对他有知遇之恩罢了!以后,找个理由打发他到边塞吧!免他搅入这无谓的阴谋诡计之中,也为我吴国留一员大将吧!”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整个大地完全笼罩在了月色之中,显得安静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