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秦妍说过,可是从九王府出来后他就冲动的破例了。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许是秦妍冷淡的态度终究是激怒了他。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出现?还有为什么你一回来就出现在云逸那里?”
“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是陛下第七个儿子,是个一无是处毫无上进心的闲散王爷,还是……”
“够了,我是疯了才会舔着脸在你这里自取其辱。”他第一次甩袖离开,第一次没有眼巴巴的送她回去。天知道那些话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好似被万蚁噬咬,烈火炙烤。
“爷,到了!”车夫缓缓拉开帘子,伸手去扶慕云东。
他的手还未伸出去,就听见车子后面传来砰地一声,七王府门前瞬间戒备起来。
“怎么回事?”
慕云东的贴身近卫向来都是摆设,一则是太过死板不招人待见,二则事事都喜欢劝解主子,实在招人厌烦。没曾想这声音一出,最先从府里越出来的竟是他。
“爷,你又往府里带女人?”
慕云东仰天长叹,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木头,“林宏,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爷我什么时候……等等,女人?”慕云东方才的郁闷心情似乎被这根木头打散了些,“什么女人?”
四角方顶的马车虽然不是很奢华,但为了主子坐着舒适,所用材质都是上乘的,现如今这马车被生生挖了个窟窿,里面还滚出来一个血淋淋,奄奄一息的女人。
王府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片刻,一致当做什么都没瞧见。虽然王爷真正往府里带的女人没几个,但是找上门的多啊。眼前这是什么情况?为了王爷自残?
“看什么看,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人扶进去!”难道是他的错觉,怎的这帮人看自己的眸光都隐含着我懂了的意思呢?
“六姐姐!”悠然猛然从梦中惊醒,眼角再次湿润,浅淡的乳白色泪珠子在枕头上凝结。赵青梅小心翼翼的拾掇起来,这才关切道:“悠然,我可怜的孩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奶娘?”她还有些迷糊,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这几日的浑浑噩噩,外面的声音能听到一些,也有时候完全没有感觉。“我这是……”
“公主,这一次你真的快吓死老奴了。”她紧张而又珍惜宝贝似的将悠然搂在怀中,这才发觉这小丫头的骨骼似乎有些变化,心中大惊,“你……你怎么长高了许多?”
“什么?”她很口渴,自然无暇听赵青梅多说什么,只是急忙问,“有水吗?奶娘我好渴,现在可以喝水了。”
两壶清水下肚,段悠然总算缓过来一些,这才开口道:“奶娘,我看见六姐姐了,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陪着我,她说她不放心我……”
“嘘……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呢?”赵青梅紧张的捂住悠然的嘴巴,“六公主已经不在了,如果你贸然这样说,会吓到那些胆小的人,他们又会把你当成怪物一样看待了。”
“怪物?”在东盛的冷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怪物,那种被孤立,动辄打骂的日子她过怕了。娇小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哀伤,片刻后又似乎想起什么,欣喜道:“可是我听到了啊,睡着的时候我听见云逸跟我说话了,他说他永远不会送我回东盛的,所以奶娘你就放心吧。”
“听说悠然醒了?”
段悠然的话刚落音就瞥见门被人用猛力推开,夕阳的余晖跟着溜了进来,瞬间刺得悠然闭紧眼眸。
她知道进来的是慕云逸,还未出声唤他,身子便被拥入一个略显冰凉的怀中。
“王爷,您仔细着些,自个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赵青梅也不由得笑开,瞧着慕云逸这样怜爱悠然,即便他们之间并未有男欢女爱之情,她也能放心的将悠然交给他了。
“睡了这么多天,每日就只是喂药,你现在应该饿了吧?”慕云逸隔着被子拥着她瘦小的身子,一向清冷的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赵嬷嬷叫厨房弄些吃的来。”
“哎,老奴这就去。”
段悠然的身子还是很虚弱,但是能清晰和他说话已经不错了。慕云逸从被窝中掏出悠然的手,掌心来回磨砂着她的手腕,“以后莫要割腕给我喂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缓解我的毒,但是我宁愿毒死也不想你这样伤害自己,答应我好吗?”
“不行……我不想你死,你是除了六姐姐和奶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悠然仓促间抽回手腕,险些有撞到慕云逸的伤口。
慕云逸这才觉得这个小丫头那般倔强,竟有些像当初的清然,自知劝是无用的,他也没再多说,顶多以后不让自己再这么涉险就好了,如此她也可以少流点血。
一连几日的修养,段悠然早就厌倦了躺在床上吃饭的生活了,奈何家有严夫,风雨无阻的过来看着她在床上吃饭喝药。
闲散了半个多月,慕云东下了早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一次林宏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这让向来独行的慕云东着实不习惯。但碍于自己扭不过他,又不忍薄了忠义无双的林家人面子,只好带着这么个拖油瓶。这就直接导致他露过长街的时候,连给月桂轩的姑娘们抛个媚眼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慕云逸披着单薄的披风,右手扶着悠然的手,缓慢而耐心的教她写字,段悠然瘦弱的身子被裹在他胸前,乖巧而听话的按部就班,时不时的仰起头瞧他一眼,眸光中满是受到夸奖的欣喜。
林宏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的再次揉了揉,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听见慕云东道:“你给我闭上嘴巴老实的在这里待着。”
他就是惊讶而已,慕云东曾经与慕云逸并肩上战场,作为近卫的林宏自然也会跟着。在他看来,叱咤战场的九爷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就军功而言早就不知道把他的主子甩了几条街了,那才叫真汉子。
但是眼前这个貌似和小姑娘调情的男人,温柔的能挤出水来,哪里还有当年雄风。只能感叹一句英雄都是难过没人关的,可是就这一点,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被比下去了。至少人家九爷已经温香入怀,而他家主子呢,却是多年求而不得。
慕云东这么大的人往亭子里一站,饶是悠然在专注练字也很难不发现,这也直接导致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慕云逸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了。
“什么风把你的近卫吹来了,我记得你可从来不带他出门的。”慕云逸解下披风搭在悠然的肩上,轻声指导:“这里和这里的两种笔画,力道大一点,会更有风骨。”
悠然浅笑着点了点头,望向慕云东的眼神依旧说不上欢迎,只差没赶人了。
慕云东觉得委屈极了,猛然扯着自家兄弟的衣襟道:“你咋的就不帮哥哥我解释解释呢?瞧人家小丫头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在我胸口戳上几刀似的。”
“解释什么?药的确是你给的,我中毒也是事实。”半开玩笑的消遣了一把慕云东,他这才稍稍严肃道:“可查到了是谁把解药放在悠然的桌子上了?”
“国学是什么地方,那群小子什么渊博的知识没学着,门门道道的小心思却是学的一等一的精湛。不过这事查不到也无妨,无非就那么几个人想要你的命罢了,以后我也会小心着些的。”有些话他不想说,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心里都还有一团乱麻没有理顺,又如何能让慕云逸知道呢。“对了,老六这个月初八发兵出征了,听说是黄道吉日呢,父王希望我们去送送。”
“这怕是继后的意思,想在我们面前给他立威。”慕云逸冷笑了笑,心中对这个父王冷血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了,“我病得太严重就不去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慕云东不由的鄙视了他一下,就不知道体恤别人的苦,每次都把烂摊子甩给自己,父王那边估计他又得下工夫去吹嘘一下慕云逸的病情了。“这次出兵,父王是铁了心的要和南冥的撕破脸了,苏越那小子似乎已经被监禁起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运往战场做肉盾了。”
“撕破脸面?只有强者才有脸面,这些年南冥积贫积弱,早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此次若不是北襄一直按兵不动,恐怕父王也不敢贸然出兵。就是不知道老六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北襄放弃趁机从我们这里捞好处的机会。”慕云逸话毕才惊觉有人盯着自己,测过脸望向悠然,声音骤然温柔起来,“怎么了,哪里不会写?”
悠然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慕云逸愣了愣,悠然的话没有任何根据,一个寄居他国多年的质子,保命已是奢求,更何况是海市蜃楼般的辉煌未来,他也就只当做这是悠然无聊时的戏言罢了。
慕云逸转身引着慕云东走远了一些,对于苏越,悠然总有一种超乎别人的关注,所以一点儿消息他都不愿意让悠然知道。
“话虽如此,可他有几斤几两,父王知道。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棋子,带去就是浪费粮食,保命也未尝不可。”慕云逸冷笑了声,眼眸中稍含戏谑,苏越的生死仿佛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话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