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丝帕,太医小心翼翼的合上针包和药箱,“行针过后,王妃气血不畅之病症应当好转些了,下臣再开几副药,每日睡前一副,相信不出三月,寒热之症定会痊愈。”
太医的话让慕云东稍稍松了口气,整个寝殿唯有奶娘战战兢兢的跪在床边,垂着头,身子瑟瑟颤抖。
悠然摔伤,慕云东一声令下,太医纷纷赶了过来。东暖阁的丫鬟婆子们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阵仗,顿时吓到了。经历过上一次悠然发病的人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知情不报的罪过可不是她们能担待得起的,于是纷纷将当时的情形告知了太医,不敢有一丝疏漏。
夜色朦胧,乌云连天蔽月,空气中渐渐升腾起一股子燥热的气息。微风乍起,从窗户咧开的缝隙中溜进屋内,惹得烛火闪烁不明。慕云逸宽大的斗篷下只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侧坐在床边的藤椅上,目光紧盯着床上睡的不怎么安稳的女子。
女子的额上还有些许的红晕,血迹早已经被擦拭干净了。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皱眉而微微颤抖,露在被褥外面的小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仿佛在同什么人搏斗一般。
“晚上喝了药之后就一直这样了?”从慕云东处得知情况之时,他猛然生出杀意,此刻望向赵嬷嬷的眼光亦是冷的可以掉出冰渣子来,吓得跪了一下午的人瞬间挺直了身子。
奶娘微微点头,弱声弱气道:“是,太医说是安神的药,可喝了之后反而睡不安稳了。”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对太医的不满,但她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西陵的太医没能诊出悠然症结所在。
凤眼微微眯起,眸光中闪过一丝疑窦。慕云逸轻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今个就不必守在这里了。”
赵青梅如释重负般急忙爬起来,奈何跪了太久,膝盖酸软得紧,还未站起来就已经跌坐下去,挣扎许久才缓缓掩上门退出去。
见悠然睡的很不安慰,慕云逸单手推了推她,索性将她弄醒了。悠然眨了眨迷离的双眸,半含雾气,单纯无辜的望着慕云逸,“云逸,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
慕云逸并未应答,回以淡淡的笑容问道:“悠然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段悠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摇了摇头,“没有。”
“还想骗我?”
小丫头就是耐不住别人盯着她看,说不了一点儿谎言,自己就已经开始心虚了。“不算噩梦,但也不是好梦。那个……那个打我的父王好像病了,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他想爬起来,却被人推倒了,那么多人看着,却没人愿意扶他一下……”
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梦而已,慕云逸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用温柔如春风的语调低声问,“那你去扶他了?”
悠然面露愧色,眉头微微蹙起,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我也没有,我不敢。”
这时候笑似乎很不厚道,慕云逸咬了咬下唇,忍住不笑,“没事了,那只是个梦。再说他是东盛王,身边太医成群,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过你若担心,我可派人去东盛瞧瞧,你看如何?”
“不必了,如你所言,他是东盛之主,断不会如此潦倒的。”
沉闷已久的天空终于忍不住开始了电闪雷鸣,慕云逸和衣侧躺在悠然身边,看着乌黑如瀑的发丝散在自己的左臂上,竟生出一时恬静闲适的心情。出入沙场多年,身上戾气有多重他心里明白,多少年来,从未有过这种心情,搁在以前他定是不屑的,如今却有一丝眷恋,眷恋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谁?”夹杂在雷鸣中的窸窣声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慕云逸轻轻将悠然从怀中移出,转身道:“去书房。”
“参见主子。”暗卫大多夜间行动,第十分队的人平常不会出现在王府,都在外执行监视调查的任务。
慕云逸撩开斗篷坐下,语气冰冷而中正,少年的声音故意压低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属下……”暗卫有些犹豫,在东盛的听闻,让他一个素来没什么感情的人都觉得东盛王做的实在太过分了,然而在东盛的百姓眼中,他却成了解救百姓,镇压妖邪的大圣人,实在令人发指。
“说!”
“东盛十二公主出生之时,天狗食日。当夜乌云蔽月,电闪雷鸣,王妃殁。同年,东盛以沁河为界分南北两部,南部水灾泛滥,北部连月干旱,不降一滴雨水。十二公主故而被称为灾星降世,年仅一岁便被打入冷宫圈禁。在冷宫的八年里……”
“够了。”在冷宫的八年时光多半同赵青梅说的没什么差别了,竟然为了这么迷信的理由,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慕云逸手中的青瓷茶盏瞬间碎裂,温热的茶水从指缝中流出,沿着手指缓缓滴落。“那块碎玉呢,可查出什么了?”
暗卫愣了愣,心中顿时捏起一把冷汗,跟了慕云逸多年,对他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碎玉确是出自东盛皇家之物,属下潜伏东盛王宫月余,得知此玉乃每位皇子皇女都会佩戴的暖玉,据说是神官亲自做法,有神灵庇护。当然……独独王妃是没有这块玉的。”
“也就是说,查不出来谁是那块碎玉的主人?”
暗卫垂头道:“是,属下无能,那些玉除了材质相同之外都没有规则的形状,许多都是缺了边角的,所以实在不知道是谁?”
慕云逸沉默了许久,指尖在檀木桌案上缓缓敲击,一下一下如同捶打在人的心口,令人胆战心惊,“既然不知道是谁,那就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东盛近海,国强民富。若是无故挑事,不仅西陵王不会应允,西陵的国力也难以抗衡。他思索良久,嘴角忽然闪过一丝阴狠的笑,让人油然生畏,“东盛是皇子皇女皆可即位,既然那些王公贵胄都有嫌疑,那就让他们为了那把交椅互相残杀吧。”
“但请主子吩咐。”
慕云逸转身去书桌上拿出细条状的羊皮纸,细笔挥毫,不出片刻就将命令下达,“送去给陈夫子,让京庐客馆的书生们全部去东盛,辅佐各位皇子皇女,祝他们一臂之力。”
陈夫子是慕云逸的恩师,早已经辞官归隐。慕云逸将他编到自己暗卫的第六分队,从来未曾执行过任何任务。因着陈夫子手底下全是儒生,不会分毫武功,向来是被其他分队所不屑的。然而有些任务,却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另通知陆云,让他把第七队的人改扮成书童,分散在第六队人身旁,监听、保护,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