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是我没睡醒,而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祝知菲眯着眼睛呆愣了有一分钟,然后‘啪’的一声毫不犹豫的合上了墨香苑的大门。
“菲儿,是谁来了?”曲姨听了动静好奇的从厨房走出来,看了门口一眼,暗想平日里这个时辰也就只有三少爷会来,可看菲儿的样子好像来人并不是三少爷,那会是谁?
“唉?”祝知菲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曲姨,还未曾说话,便被一个携着愤怒的声音打断。
“岂有此理!祝知菲,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本宫关在门外,给我开门!”
“啊!”话音刚落,墨香苑的大门便被人大力的从外推开,然后……重重的砸在了祝知菲的脑袋上。
三千秀发梳成飞天髻,簪着花钿,着一身紫色绣襟襦裙,胸前依旧挂着包银玉锁片的女子,此时正端坐在墨香苑正厅的主座上。
“草民祝知菲,拜见公主千岁!唔…”院子的主人祝知菲以额抵地,与曲姨同行拜礼,却一不小心便碰到了痛楚,闷哼出声。
猝不及防的碰触,便是想拦住脱口的闷哼也已经来不及了,曲姨跪在她的下手,闻声立刻担忧的抬头看她。
“起身吧!”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不知是不是祝知菲多心,她竟听出这语气中似多了两分愧疚之意。
“谢公主。”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再次行礼后,祝知菲这才由着曲姨扶她起身,视线短暂的相接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不知公主前来有何要事,菲儿年纪虽小,但若公主有需要,便是甘死也要效犬马之劳,如今公主千金贵体屈身而来,实在是另菲儿惶恐啊!”额上隐隐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子在扎进骨头缝里,着实让祝知菲有些急躁,语气也不是很好。
尤其是……看着面前这人,脑袋上的伤又疼了两分。
便是两世加起来,她祝知菲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一大早的就被门拍在脸上,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谁会想到一国公主会屈尊降贵的来给一个平民道歉,再说了,就那一脸高傲的模样是来道歉的样子嘛?其实你就是来耍我的吧。
一早被吵醒没有睡饱的祝知菲很气愤,被人一巴掌推开门砸在脑袋上更气愤,看着说是来道歉的人,却一脸毫无诚意的模样她更加的气愤。
“你大胆……”东闾绮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挖苦,咬着唇睁大眼睛又想拍桌子发作,可目光触及到她那小脑袋上还红彤彤的一片,心里的气便是想发也发不出了,“那个……你先给她包一下伤处吧!”
指着祝知菲身后的曲姨,东闾绮很自然的吩咐着,说完扭过头不去看她。
听了这话,曲姨忙快速的拿了东西来,顾不得公主还在一旁看着,目中藏着疼惜给祝知菲上药。
看着祝知菲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东闾绮的心底却陡然升腾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昨日东闾绮‘捉奸’后,啊不,是应该要从赐婚前说起。
她,一向备受宠爱,在皇宫里,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兰妃的心肝宝贝,说的俗气些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众多的哥哥们会争着给她去摘下来。
可是,这一次父皇却不同她商量的为她定下了婚事,便是她现在才十一岁,定亲是什么意思,她还能不知道?
于是那一日闯了御书房同父皇大吵了一架,不止没有打消父皇指婚的念头,还被禁足一日。最后还是兰妃来劝她,说让她见上祝家之子一面,若自己实在不喜欢便再同皇上说,为她做主。
所以祝羽凌来上朝时,她便跟在兰妃身旁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也是这一眼,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那个长相平凡,然眉目温柔男子。
于是兰妃询问时,她便咬了唇不做表示。忍着脾气被兰妃捏着脸取笑了一番,谁知探听的宫女来报却说那人当殿拒婚,不愿娶自己。
不愿!第一次被人拒绝的她很是恼怒,然而不知那叫祝羽凌的人同父皇说了些什么,赐婚的旨意不仅没下,自己还被告知不得生是非。
东闾绮那被宠的无法无天的性子立刻爆发,逼着二哥出宫的时候带上她,偷偷来到相府寻找祝羽凌,找到时却看到他正满眼温柔的看着另一个女子。
之后的事自不用说,得知祝知菲的真正身份后,心中愧疚的公主殿下便一早来到了墨香苑外。她虽然贵为公主,可既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别人,也不会耍无赖。
十一岁的公主大人高傲的上门,然后高傲的表达歉意,“那个,你……没事了吧!”
“你说呢,被撞的又不是你。”抬手摸着被曲姨包扎好的伤处,祝知菲淡淡的道。
“咳咳!”东闾绮被一口茶水呛住,咳嗽了两声,怒目看着祝知菲,“你说什么?”
下手处的小身子站的笔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哪有她说的很疼的样子。
曲姨上完了药躬身站在祝知菲身后,闻言脸色微变,这……小小姐是故意的?
都说古代的伤药多么好,可她从来都没用过,曲姨拿来的药真不知还有没有药性,敷上后痛楚不止没有好转,反而疼的更是揪心。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谈这芯子已经换了灵魂,遇见这东闾绮便会倒霉,她哪还管她是不是什么公主,‘大逆不道’的话立刻脱口而出。
身后曲姨投注而来的视线有些灼灼,祝知菲磨了磨牙道:“公主赎罪。”
“罢了,本宫也有错,稍晚会派人送伤药过来,你……便好生养着吧!”东闾绮气咻咻的说完,一甩水袖干净利落的消失在主仆二人的面前。
梅园,翠湖边。
“下次不可再这般莽撞,知道了么?”祝羽凌手里捏着一青色瓷瓶,正重新为祝知菲上药。
涂抹在额上的药膏清清凉凉,还有股幽幽的桂木香气飘来,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古药,祝知菲只觉那难以忍耐的刺疼顿时清爽了许多。
“知道了,三哥哥!”祝知菲一边应着,一边眼巴巴的望着他手里拿着的瓷瓶。
“喜欢么?”看出她眼中的喜爱之意,祝羽凌拿着青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见她点头,便将瓶子递到她手中,收手时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公主仁心,那种话可万万不敢再说了,不然又要让曲姨担心。这药瓶予你,可我却当真不想你用到这药瓶里的药。”
祝羽凌指尖的暖意以及那略显亲密的接触,顿时让祝知菲僵了身子,微垂下眼帘,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微湿的眼睛。
可是她这动作看在祝羽凌的眼中,却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忍着的赌气模样。
“丫头生气了么?”从她那垂着的小脑袋上,更能看清那微微鼓起的小红包,涂了药膏亮亮的,像极了那莹莹水光般的大眼睛。
“这件事……哥哥也要向丫头道歉,若不是我,小丫头也不会受那样的委屈,是哥哥不好。”
“才不是委屈。”祝知菲依旧低着头,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祝羽凌没有听清,还想再问时,手背上却多了湿暖之意,低头看去,一滴晶亮的泪珠映着一颗红红的鼻头。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啊,让我看……”祝羽凌有些慌乱,想扶起她的头,可祝知菲却抵死不愿,小肩膀一抖一抖,最后索性一头扎在他的怀里。
“才不是委屈,才不是……”整个人都恨不得埋在面前这个温柔的男子怀里,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
是啊,不委屈,即使是生活在孤儿院里,便是从来没有得父母疼爱,也从没有觉得自己很委屈。
好像那样的就该是自己本来的生活,只要能不让人讨厌,即便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也没有关系。
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带走去到另一个‘新家’的时候,她也同样幻想过,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家,再奢望一点,想有一个哥哥,一个可以被保护、倾诉而又可以依赖的哥哥。
祝知菲在哭,没有哭声,眼泪却不断的涌出来,被紧贴的衣衫吸走。这个奢望了二十多年也不曾有过的怀抱,现在能真切的感受着,背后那双宽厚的大手,柔软又坚韧的束缚着自己。
她把最不敢被人触碰的软弱放在这双手里,然后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心。
祝羽凌搂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发泄着,委屈的、不安的情绪,眼中的担忧慢慢变成了疼惜。
梅园里繁花似锦,随着春天的到来,这里沉睡的一切都如雨后的春笋般开始复苏。
祝羽凌的目光落在翠湖的湖面上,碧绿的湖水上冬日的枯叶已经没了踪迹,再过几个月,这湖面上会绵延出一片绿色波浪,还有波浪中绽放的睡莲。
还记得,睡莲掩在白雪中的日子,也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小人儿的时候,四岁的他小心翼翼看着裹成一个团子的小人儿,红彤彤的小脸上是未曾睁开的鼓鼓眼睛。
什么都是小小的小人儿很安静,却在他想拿手碰触她的小脸时,小人儿突如其来的哭嚎了起来,那时小小的她是何等的豪气,一嗓子吓的他差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三哥哥,不要说抱歉,不要对菲儿说抱歉,菲儿不委屈。”面前昏白了一片,前一世所有的经历如同幻映片一样在脑中播放了一遍,然后随着泪水流出身体,渐渐扩散,慢慢消失。
那个二十五岁的祝知菲的身影彻底的从心里消失了,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卸下了一切的包袱,现在的她是越战国八岁的小女孩祝知菲。
“好啊!”祝羽凌轻笑了一声紧了紧手臂,“既然,小丫头哭够了,一会可要送哥哥回去哦,先这么捂着吧,不然怪冷的。”
他话音未落,祝知菲埋在他胸前的小脸立刻轰的一下红个透彻,有风钻进来,吹的自己哭湿的那一片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