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知晓而通达是非,因是女孩儿,所以叫知菲。
前世的祝知菲是一个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遗弃在收养她的孤儿院门外,同孤儿院里的孩子一样,她跟着院长姓祝,院长送了她这个名。
初春还有倒春寒,祝知菲身上的衣物同那木杆上的衣物如出一辙,旧且薄。日落了西山,此时坐在院中吹风倒真的有些冷,于是她缩了缩小小的身体,伸出手来揽抱着膝头,继续回忆着那仿似渐渐遥远的事情。
在孤儿院里顺利的长到了十八岁后,祝知菲开始了自己的成年旅行,没有能说会道的嘴巴,却有着很好运气的她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那精神构筑的恢弘而又伟大的岗位,千里之外,汇聚此方,孤男寡女所给予的信赖,让她的精神得到空前的满足。
咳咳,说的通俗一些,她就是个婚介所的基层人员,在华夏这个泱泱大国,众多人口中,在未婚男女的世界里牵线搭桥。
第一份工作她做的甚是舒心而且安心,毕竟每每经过手中的红线牵成一对后,她都同那些脸上带着幸福笑意的人一样的开心,那笑容仿佛会传染,莫名的上了她的身,扯开她的面皮让她笑颜如花。
只是若只有开心,那也就不叫生活,烦心的是她的老板,被众员工一致评为‘新时代杨白劳的克星—周扒皮’。
老板却是姓周,想来老板的爹是亲爹,除了姓氏还能让人逮着骂两句的机会,给他留下的钱财和产业足够他,幸福而又衣食无忧的折腾他手下的员工,也就是新晋成为穿越者一员的祝知菲是也。
至于她是怎么成为那么狗血的一员,这就要从……
“菲儿,吃饭了!”曲姨从厨房的窗口处唤了她一声,声音轻柔,却还是将沉浸于回忆中的祝知菲吓了一跳。
“哎,来了曲姨。”回应一声,起身搬了小板凳朝着厨房跑去,进了略黑的屋子,一股油烟的辛辣混着木柴的松脂味道扑鼻而来,祝知菲忍不住的咳了两声,身上却暖了起来。
曲姨在里间盛水放在灶上温着,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祝知菲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放下小板凳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着的是她和曲姨的晚饭,很简单的两碗稀粥,两个窝头,一盘白嫩嫩的豆腐上撒了几点青翠的细葱,曲姨手里端着第二个菜炒胡萝卜,走了过来。
“曲姨吃饭。”这个院子里现今就只有她和曲姨,曲姨虽然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她却只当曲姨是她的亲人,更何况二十一世纪的人,还会在乎什么主仆不能同桌吃饭的无聊规矩嘛。
曲姨笑着夹了些菜给她,然后开始吃饭,碟子里仅有的一点肉末,如今全都到了她的碗里。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晚饭,曲姨用炉子上温的水给她洗了手脚,帮她去了衣物,看她睡下才离开到外间。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祝知菲,在曲姨离开后睁开了眼睛,该从何处说起呢?
抬手遮了眼睛,浓郁的黑色让人仿似有了安心的感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用了多久才适应这里的黑色。
祝知菲记得的是,那时她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在回孤儿院的路上,箱子里的都是好心顾客们的捐助,她特意请了半天假要送回孤儿院去,可就在过路时。
砰,耳边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后,她觉得她的身子很轻的飘飞了出去,接着不管是身体落地的骨碎声,还是旁边路人的尖叫声都离她远去。
纸箱倒在她的右手边,重重叠叠的身影背景下,她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只彩笔,那是凯哥儿心心念念的东西。
眼前一暗,黑暗如墨般排山倒海的扑压了过来。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她看到了那个肇事的‘凶手’,英俊的脸上满是惶急之色,他眼神里的惊恐,透过眼球上的血幕,可怖的她自己都不忍心去看。
是该去恨他么?恨他夺去了一个祝知菲的生命。
还是该去感谢他?感谢他又给了她另外一个祝知菲的命运。
夜深了,祝知菲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世界独有的静谧,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祝知菲揉着眼睛披衣起身,不是她无心睡眠,而是……
外面低声的交谈似乎已经接近尾声,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祝知菲走了出去。这个时间能来她这里的,除了祝羽凌,她想不出还会有谁能记得她这个相府的五小姐。
天色是将明前的昏暗,大门被打开了半扇,曲姨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并且遮了门外人的大半个身子。
“曲姨不用客气,菲儿正在长身体,你的身体本就不好,应该多补一补,收下吧。”门外人轻柔的声音带着浓浓暖意传入祝知菲的耳中,边说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曲姨。
“那婢子替小姐多谢三少爷!”只要提及祝知菲,曲姨定会放下面子。于是不客气的手下了他手中之物,道谢的语气却没有别院婆子的巴结之意。
“三哥哥,曲姨,早!”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祝羽凌想要离开的脚步顿住,含笑看着一步一步挪来的小人儿。
清晨风凉,小身子身上披了件梅红色的绣花外衫,头上的双髻睡的散开了,虽是懒洋洋的一副没睡醒的摸样,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晶亮的如同天边未落的星辰。
“刚还跟曲姨说了莫要吵醒你,怎么自个儿醒的这么早。”握着有些凉意的小手,祝羽凌的语气更柔,“再去睡会吧,瞧这眼睛都睁不开了。”
“听到三哥哥的声音就醒了,三哥哥一大早送了什么过来。”离的近了,祝知菲才看清他着身的衣物。
青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袍,外罩绿色绸衣,衣襟和袖口处用冰纹丝绣着流云纹,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镂空白玉,修长的身材衬的他如同翠绿青竹,英挺而温雅。
“昨儿个傍晚,大哥托人带回来的牦牛肉,想着让你和曲姨尝尝鲜,就让厨房留了些。只是昨晚用饭晚了,想着你们应当是睡下了,所以才一早给你送过来。”他的语气甚是平静,说的好像不过是送了些萝卜白菜一样,可听在曲姨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自小跟着小姐,后来又做了陪嫁丫鬟来到祝家,她曲姨说来也是什么山馐海珍都见过的,可手上着掂量着也就小半斤的肉色,她却是不曾见过的。
现在再听了祝羽凌的话,她立刻觉得手上这肉的分量重了许多,看着低头同自家小小姐说话的三少爷,曲姨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大哥送来的牦牛肉?”祝知菲歪着小脑袋看了眼曲姨手里拎着的肉,原来她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大哥在北方,“三哥哥要娶公主,大哥会回来么?”
“或许……会吧。”祝羽凌的语气甚是平静,浅浅的白雾从他口中呵出,然后一点一点的消散,“回去吧小丫头,早晨凉,莫要让寒气侵了身子。”
“知道了,三哥哥去忙吧,菲儿就回去睡。”抬起小胳膊来揉了揉眼睛,冲着祝羽凌摆了摆手。
记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忘记她已经不在现世,见他莫名的看着自己,祝知菲立刻眯了眼睛笑道:“三哥哥记得早些时候回来。”
主仆二人看着祝羽凌欣长的身躯消失在破落的院门外,良久祝知菲才放下泛酸的手臂,面上的笑容由深到浅一点一点的敛,最终只余一丝笑意淡淡的挂在嘴边。
“曲姨,三哥哥要进宫去娶公主了,我们是不是要给他准备贺礼啊!”
日头还未升起,灰蒙蒙的天空让人越发的看不清晰,曲姨站在祝知菲的身后听着她的话,不知为何,似乎有一瞬间的错觉,面前的人似是变成了小姐。
“曲姨,菲儿还有些困,想再回去睡一会,曲姨也不要起那么早准备早饭,一会菲儿起身了同曲姨一起做。”祝知菲扭过头来,一团稚气的脸上笑容霞光灿烂,却看的人心里禁不住的一缩。
说完,冲着曲姨摆了摆手,嘟着嘴巴朝自己屋里走去。
回笼觉本是最为舒服的,可祝知菲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辰时未过,便又顶着鸡窝头起身了,走过外间时,毫不意外的摸到曲姨的被窝早已凉透。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朝着厨房走去,隔了老远,就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一股浓郁的肉香。
“曲姨,在做什么这么香,不是说了等菲儿和你一起做早饭的嘛!”最后的一丝神智也被扑鼻的肉香唤醒,话音刚落,肚子便应景般叫了出声,声音极响。
“是早间三少爷送来的牦牛肉,我加了一些放在粥里。”曲姨忍着笑低头麻利的盛了两碗粥出来,放在外间的小桌子上,然后转身回去拿配菜。
自己腌制的白菜萝卜,色泽很是诱人,祝知菲吃过一次很是喜欢,便嚷着以后早上配粥吃,曲姨心中高兴,做的也更是精细。
转了身回来看那已经饿的直吞口水的孩子,还抓着筷子没动,曲姨心中一涩,面上却未动声色,“快吃吧,一会凉了就腥气了。”
“嗯,曲姨先吃。”祝知菲点头,看曲姨吃了一口,这才迫不及待的将碗里那块垂涎已久的牦牛肉夹起来放进嘴里。
精心煮炖的牦牛肉,入口肉质细嫩且多汁,曲姨未曾多做别的处理,只是去了腥气,这肉自然也是原汁原味,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肉软而不烂,细嚼慢咽一番当真是齿颊留香。
因着祝羽凌送来的牦牛肉,祝知菲第一次添了不下三碗粥,看的曲姨都失了形象惊讶的张着嘴,祝知菲就算脸皮变厚了许多,也知道该收敛了。
这具身子还太小,经不起她这么折腾,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于是祝知菲乖乖的在相府西南角落的小道上来回走动着,消食。
此处虽是少有人烟,却是平日里没有撞上,在沿着小道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之后,祝知菲听到了一丝动静,身后有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