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只在阑干外,凭虚远迷三楚。旧柳犹青,平芜自碧,几度朝昏烟雨。天涯倦旅。爱小却游鞭,共挥谈麈。顿觉尘清,宦情高下等风絮。
芝山苍翠缥缈,黯然仙梦杳,吟思飞去。故国楼台,斜阳巷陌,回首白云何处?无心访古。对双塔栖鸦,半汀归鹭。立尽荷香,月明人笑语。
低声颂罢《齐天乐?泽国楼偶赋》,玄月眼神有些凌乱,此地曾是六朝古都,自己当年红尘历练时,也曾在秦淮河畔烟浪斜阳、走马章台柳巷,留下了诸多情债愁绪。早就听镜玄说过,却不曾想会这么凋敝,满目疮痍,遍地瓦砾,山河破碎如斯。
曾经万丈红尘喧闹,不曾让他有半点留恋,而今赤地千里,却让他有些不能自己了。去国怀乡已久,往昔记忆历历如昨,却被眼前如同死域般的景象,抹杀的不见支痕片影,一向自认不动如山的道心,隐现波澜,只道人命如草芥,眼下却连草芥都难以存续了。
心绪波动良久,玄月才颂了一声:“无量寿福。”定了定神,低声吩咐宗门弟子加快速度建立诛邪伏魔阵,这镜玄已经先行去接洽安清道长,照理不该有什么意外,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忐忑难安。
“玄月师兄,你是否也觉察到这天地方才有一丝纵贯天伦的悸动,好似有什么和以前有所不同了?”这却是镜玄的师尊,玄青老道询问,这玄青本在宗门沉睡,得知红尘有修补元婴,延年益寿之功德,顾不得身躯老迈,与众师兄弟一同出关,跟随玄月来了这里,却发现此地阴邪之气茂盛,寸草不生,隐隐有妖气冲天,对比之气镜玄所述,索性不着急去和安清会晤,先在这诛妖伏魔了。
“嗯,是有些感应,为兄也不敢确切是何变故,不过却直指这蛰伏的大妖,料想应该是这大妖恶贯满盈,大限已至,吾等今日所作所为也算是上迎天道了。”玄月声音清朗,却是比在宗门时精神矍铄许多了。
不等众人应和,那阴霾遮蔽的古都却生了莫大的动静,宛若死水微澜的旧日秦淮,突然波浪滔天,整片山河风起云涌,一道冷漠而残酷的意志,如洪荒凶兽般冷冷的锁定众人。
玄月等元婴修士还不觉得如何,剩下那些宗门子弟,却感觉自己就像田鼠蛙鸟遇到毒蛇天敌一般颤栗,而眼前这道宛如实质的意志之凶戾,就算蛇王过山风,也不如其之万一。
玄青凝神注视了好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此妖气焰甚是嚣张,修为却不是很高,但身躯硕大无朋,难道是上古所书的相柳?”
“只怕是了,据你那宝贝徒儿听这边同门所言,这红尘是有很多上古妖兽出没,却是在世间破败,界外生灵孕养而成,虽则凶戾无比,道行却差了许多。”
“既然如此,我等倒不必耗费自身真元,让那些弟子结阵防守吧,等大阵建成,再徐徐图之。”
众元婴修士听玄青如此一说,皆称善言,齐齐飞入诛邪伏魔阵眼处,静心打坐,把那搅扰的风云变色的相柳,晾在一边,根本不当一回事了。
要说这相柳,比当初在湘西蛰伏的那只还要巨大凶戾,却是界外生物将上古凶兽重新复活,转换为同类后,放在此处继续蕴养,本来还需百年才能成气候,不曾想天地间突然发生一些莫名的变化,宛如惊蛰春雷般,将它震醒,只觉得烦躁不已,才一出现,却又发现一些让它更为焦躁的两足生物虎视眈眈的看着它,虽然气味很可口,却不得不让它心生警惕。
相柳九头,本来只能一个头掌管一种属性的吐息,却在这赤地千里,阴邪无比的死地里,将自身的阴毒和各属性的吐息浸润,虽然不能将两种属性不同的吐息相辅相成融合喷发,却能让各属性吐息带有腐蚀性超强的毒性,而且勉强可以让各属性之间转换,哪怕丢失几个头颅,却不至于连那头颅掌管的吐息也没法喷发了。
可惜它遇到的是青墟宗,他们不仅有完整的对付妖兽的法门,更有层出不穷的道术,法宝应敌,尤为可怖的是,宗门剑修众多,瞬息百里,神出鬼没,攻击方式更是鬼神莫测,而且犀利无比,这榔槺巨大的相柳,却是踢到铁板了。
大阵还没开始运转,相柳就被无数飞剑削的体无完肤,偏偏自己的吐息又不能及远,毒性再大,也被对方坐镇的元婴修士挥手散去,还不会驾云水遁的它,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相柳苦苦支撑之际,一亮一乌两道金光掠过,它的两个头颅瞬间被扯掉,却是大鹏金翅鸟和三足金乌联袂而来,只一交锋,就让它吃了大亏,偏偏这两只神鸟都是它的天敌,任它想破头,也无法理解,怎么会一下钻出两个早该灭绝的家伙,而且据说这两货都傲娇无比,应该不可能合作才对。
金翅鸟确实傲娇,而且还被罗安惯的有些娇气,虽然扯下了相柳的巨头,却没打算吞噬,一副大哥的派头,非要让小弟三足金乌先用真火把这两颗头颅烤熟了,再尝尝味,好吃的话,一人一半,不好吃的话,小金乌还稚嫩,多吃点,没坏处。
之后的战斗更是乏善可陈,失去了两颗头颅的相柳,阵脚大乱,没等大阵开启,就被众修士乱剑分尸了,而妖丹更是被三足金乌拣去,还没想好是煲汤还是烧烤。
玄月早就听闻这两只上古神鸟所属,虽然战利品分配有些不均,却也没脸去讨要,大阵弄了一大半,索性改成诛邪净土阵,反正还有阴邪之气未除,能把此地净化好,也算功德一件,这才是众人最渴求的。
这诛邪净土阵和安清所设的净化大阵颇为不同,却是至阳至刚之气,强行将阴邪之气驱逐,雷鸣电闪之下,诛邪辟易。道道刺目金光,如巨犁锄地,将地脉激起,只弄的遍地泥浪翻涌,邪恶无存才肯罢休。
此时玄月却没心思查看成效,和两只神鸟一起来的还有宗门剑修殷璃等人,和安清接洽的只剩下镜玄和琴洛,看着剩下诸人各个神色不豫,玄月心里明白,只怕自己的乖孙女在那边惹出是非了。
正要呵斥他们老实交代,沐岩却传来一段意识,正是他们和安清道长一起遇险以及之后和天道融合之后的经历。
玄月脸色不断变幻,沉吟良久才长叹一声,挥了挥手,低声说道:“殷璃你回宗门思过去吧,十年内不准离开。”
说完后,全然不管孙女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令执法弟子将她强行带走。早就听说对方有个叫罗安的身份特殊,和安清等人关系更是非同寻常,连这天地功德之事都是他发现的,颇为天地所钟,自家孙女却屡屡和他发生冲突,更是出了昏招,让众人只得了天道赐予的神识增长,其他好处全被对方得了,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作为,就算是自家嫡亲,也必须要做出处罚,否则难以立威啊。
沐岩等人赶忙做出跪求收回成命的举措,却不见得有多恳切,玄月自然知道殷璃说话做事破为骄横,要不是他孙女,只怕这些小辈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
不过从刚才沐岩等人所述,那罗安倒还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性子,镜玄找到他们时,那边天道还在熔炼界外生物的元灵,没法脱身,所以特地派他的两只神鸟带这他们来帮忙,似乎并没有将殷璃的事放在心上,倒是镜玄担忧不已,执意将他们一并打发过来,生怕殷璃再生是非。
一说到天道融合,别说玄月,众元婴都懊丧不已,如此万载难逢的际遇,却因为妖魔鬼啼扰心,就贸然退离,简直是暴殄天物,再一对证方才天地震动,用脚跟想都知道对方此次只怕是机缘大的没边了,要不是殷璃身份特殊,他们都想把这不懂事的丫头,关在宗门,终生不得外出才甘心。
诛邪净土阵刚猛无匹,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将方圆数百里的阴邪厘清一空。而乘着这段时间空隙,玄月很是热切的和两只神鸟沟通了一番,还巴巴的答应帮它们将这次收获,针对它们的体质,并搭了不少珍惜材质,炼制了两炉合适丹药给它们,只把两只呆鸟高兴的差点认玄月当亲人了。
云开日出之后,天地为之一清,凉风习习之下,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神识探查之下,却见天地间云气氤氲,蓬勃生机云聚其间,心里知道,这渴盼已久的天地功德就要来了。
功德灵雨下的时间不长,只片刻功夫就雨收云散,比沐岩他们在魔都那次要短了许多,但就这片刻时间,也让众元婴欣喜若狂,老将行木的身躯,生机勃发,身手灵活了许多不说,最重要的是本已萎缩的元婴也得到了滋润,这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妖蛇和数百里的净化,就带来如此丰厚的回报,要是再来个十次八次,恢复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真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此一想,他们心头更是热切,全然不顾劳累,央着两只神鸟一起去拜会安清和罗安等人,这趟红尘历练,还真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