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消失！！
迈尔斯的双脚，破碎解体的血肉四散作流光，金色的斑点洋洋洒洒，像是一只只在黑夜里翩翩起舞的萤火虫。本来美轮美奂的画面，迈尔斯对此却只感到了毛骨悚然。
“啊啊——”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他以经失去了双脚。突如其来地失去支持另他一下跌倒在地。
然后是双腿，刺眼的光焰纹路顺着脚踝一路蔓延而上。
迈尔斯死死地撑大瞳孔，他的眼睛变得空洞呆滞，里面堆积着厚厚的死灰，再找不到一丝光彩。
刚刚才为得来不易的成功欢喜的情绪一下全部漏走了，紧接着被一望无垠的绝望所取代，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迈尔斯惊骇地发不出声来……
对未知的恐惧根植于心。
“怎么会这样？！”
迈尔斯的意识之海中只剩下了这句话在传荡。
先是双脚，然后是双腿，接着是腹部，再然后是胸口……
就过了一会儿，迈尔斯的人体构造就只剩下一个头颅了，斜躺在地上，可五官都在挣扎。
募然，迈尔斯阖上双眼，又在下一秒张开。
这一回他不再彷徨，不再绝望，双眸喷薄着呼之欲出的熊熊烈火。
那种火焰不属于魔法，不属于本源，那是一种不灭的意志——
疯狂求生的意志！
在瞳孔的烈火中，隐约倚立着一抹袅袅婷婷的伊影，施施漫漫，轻柔淡雅。
“唯有……你！”迈尔斯嘴角勾起干涩的微笑，像是一个吃到糖的小孩。
“砰——！”最后一声爆响——迈尔斯含笑的头颅随之炸出一蓬漫漫金光。
……
……
“强悍的精神波动——”老约翰平坐在床头，背对窗口的日光。面罩阴险，看不见具体的神色。
“嘿嘿，有意思的小孩……”老约翰语气中透着幽幽冷气。“已经提前突破了……”
“感应到危机了吗？”
“我老人家作戏还是不到位啊——”
“托雷、迈尔斯、拖雷、迈尔斯、托雷……”
老约翰抬起头目视前方，浑浊的眼神变得冷冽如寒锋。
“嘿！好一对父子！”
“可你能比得过你老子吗，啊？！”
老约翰失控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纵声咆哮！
“卑贱的！卑贱的小杂种！就你这种屎一样的角色——也想学你的父亲，嗯？！”
“我要弄死你，活生生地……拿刀子，最钝的、最薄的，最最美妙的，刀子，在上头淬上蛇与蝎的腐毒……把它抹得绿油油的。嘿嘿，嘿……”
老约翰的声音在空旷的舱房里飘忽得不可捉摸。双眼绽射出兴奋的，不属于人的绿光。
“……嘿，嘿！……把你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老约翰的声调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癫狂！
他双颊兴奋得潮红，两只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做起挥舞刀叉的动作！
“切割了你，切割了你！嘻嘻！”
“托雷那个狡猾的癞皮狗……十年没吃过小孩了！那有力的，朝气的小心脏！！”
“哧哧——吸溜——”老约翰猩红的舌头从干燥的唇片中探了出来，极尽长度向上卷起，****着青灰的眼袋。
那条舌头味苔粗糙庞大，一个个细密地凸起。舌头又细又长，尽端那里原来圆润的舌尖分叉开两条细长的红肉，嘶嘶探动。
老约翰的身体动情的扭曲摇摆，全身瘫软滩在地上游动，全身皮表浮现出一层细密滑腻的鳞甲。
如果有人站在远处看来就会惊恐发现——这哪里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那分明就是一条套着人衣的大蛇！！
chapter。2【踏海航途】雷动
迈尔斯又变成了一团灵魂精元，说是一团其实只是一颗一粒，微小渺茫的飞尘。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可以虚空飞行，但该怎么说呢？很直白的，就是心里不舒服。
没有脚踩地面，脱离了地面以后，整个人都空悠悠的，不踏实。
感觉很容易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漂泊中忘记做人时的事。
“被你害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沉迷在恍惚中的迈尔斯，“现在我也像你一样没有身体了。”
“迈尔斯。”迈尔斯脱口而出，“你是迈尔斯，那么我又是谁？”
他疑惑地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向迈尔斯请求帮助。
“欸？你自己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我好像……好像，是……的确不记得了……”他脑袋里迷迷糊糊的，好像什么都记在脑子里，可又无论什么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白蒙蒙的，所有记忆画面都是白蒙蒙，等于是什么都不记得。
“唉！——”迈尔斯替他感叹，“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两个认识……得有一年多了……”
“你……你，你——你……”
他的灵魂精元一阵剧烈波动，乳白色的雾气翻腾，险些溃散。
可他还在痛苦地回想，“你，迈尔斯？……你？……”
“嗨嗨！嗨！醒醒！醒醒！”
迈尔斯断喝，唤醒陷入沉思的可怜光点。
“记不起来？”迈尔斯抱着肯定的语气疑问。
他点了点头，很不好意思，干涩说：“迈尔斯，迈尔斯，我就记得有这么一个名字。”
“可怜的家伙，迈尔斯我不过是没有了身体，你却没有了记忆。”
“人没了这些，可得怎么活？”
“……”
沉默了好一会儿，迈尔斯又拉开话茬，“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他迷糊地放开精神力，四下望去，是各种流动的色彩，没有规律地交杂，自然但却美不胜收。
“真美！”他发自内心地赞叹，“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些。”
“以前？！你刚刚是说——以前？！”
“是啊，以前……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该这么说。”
“所以……”
“嗯，所以……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对了，对了！这就像是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又是什么东西？”迈尔斯很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条件反射？这是个什么东西？很抱歉……”
“我好像，只是觉得在这里用这个词很和适。”
他不等迈尔斯开口就用一句话封住了迈尔斯的口。
“事实上，现在我的脑子很糊涂……”
“所以，现在，我一直是跟着自己的心在走。”
……
……
木板墙壁被缓缓旋开，这里用的是铰链接，虽然有些占地麻烦，但能让人心生别有洞天之感。
老约翰从短窄的甬道内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平稳地捧着一只紫色的木匣，体积很小，只有巴掌大，呃，是老约翰的巴掌那么大。却很精致，小巧玲珑，上面雕刻着镂空的浮花，千姿百态，婀娜缦立。看上去也很轻巧，至少老约翰单手捧得很轻松，甚至他的表情都隐隐透着享受。是的，他很享受，因为这只小小的木匣里装着大大的财富——整艘船的财富。现在托雷也死了，这些财宝该属仅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不！一条蛇了吧？老约翰心想。做人的时间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条蛇了。
现在，只要再挖取迈尔斯被激活的，与我同等阶的灵根……一切都将公德圆满。
到时候，天高地阔，天上地下任我驰骋！老约翰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未来不可就量的雄姿英发。
老约翰心花怒放！他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天！就差慢条斯礼、闲庭散步地走过去了。
老约翰很向往年轻，向往生机与活力，即便他是一条蛇。这也是造就他那些变态嗜好的原因。
而做为一条蛇，一条坚守本心，怀揣着职业操守的蛇。他习惯并且喜欢伺机而动，在做好万事具备的条件下充分利用可利用资源耍各种阴谋诡计。
哪怕对付一个比自己弱小了十倍百倍的猎物，他都不会放松警惕，给予对方可趁之机。
这是职业猎人的专业素质。
他并没有打开匣子，而是把手伸进匣子里，摸索着抓出里面唯一的东西。
“迈尔斯，嘿嘿，让我来猜一猜，你要怎么做才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
……
迈尔斯一个头两个大，他对面这人神经兮兮的，明明刚刚操纵他的肉体都很灵光。
难道……
难不成……真的修炼炼傻了。
迈尔斯越想越是可能，越想越是心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万一他发疯……不会把我怎么怎么了吧？
苍天呐，大地啊！我还是个十二岁——都不到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求放过！要是实在不行……求怜惜，也是可以的……
他还在沉思，迈尔斯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畔，“一年多了，你对我，对我身边的人都知根知底，我对你毫无保留——”
“而你，你甚至就连名字也没有告诉我！”
迈尔斯的倔小孩脾气上来了，“现在你来问我你的名字？”
“你居然还好意思找我，要你的名字？！”迈尔斯彻底被气乐了。
“呵呵，请恕我无可奉告。”
迈尔斯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原来现在的小孩都可以这么毒舌了？！他暗暗咋舌。
他其实真的、的的确确又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尽管知道迈尔斯不是意有所指，但他还是禁不住老脸一红。
他记起来了一件事，或者说，是记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倚着整片星空，漫天星辰都是她的装饰，黑夜里有一群群的萤火虫环绕着她炫舞。
“咯咯……”她笑得很清脆，很开怀。一圈一圈地原地打转，夜风很顽皮地吹起她飘飘的裙裾。
直到把自己弄得晕乎乎，再轻柔地跌倒在轻软的草地上，就索性不起来了，毫不顾忌地跟他躺在草地上，两颗脑袋挨在一起。
“我不会忘记你的，”她忽然开口，星眸莹淌灿灿流光。
“所以……请你也不要忘了我。”
“你当作是一个女孩的撒娇也好，”
“当作一个娇蛮的有钱大小姐强横的命令也好……”
“总之，就是不许你——”
她忽然欺过身来，双手撑地，压在他身上，与他面面相对。
募然她又覆下身体，一张娇颜在他惊鄂的眼神中极速放大。
终于……
女魔头抬起臻首，做恶小嘴掀开娇嫩的唇瓣。
心满意足地看着他震惊中无法掩饰的享受。
小脸珍重郑重地吩咐他，“就是不许你忘了我！”
“最好……不止是今天……”
“我们，小时候，我一直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跑……一起玩了那么久——”
“为什么？”
她忽然情绪低落地下低头，像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现在你就不敢认我了？”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呢？
为了心中的清高？
还是为了那可悲可笑的男人尊严？
就因为她是个有钱的大小姐，感觉身份悬殊高攀不起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上知道也不敢回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不敢再跟她说话了。
哪怕只是一句话。
女孩走了，很失望。他从晚上一直呆躺到白天，这时候草地上还残留着香气。
可它总是会消散的。
物也好，人也罢。
什么能没有个终结？
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刚过，他就迎来了自己的倒霉期。
很多倒霉的事情都能缠上他。
终于，在一个月后，他被一辆车撞上了，身体横抛数十米，全身骨头在空中就已经全部散架了，再掉在地上时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就在那个清凉的夏天，那个萤火虫穿梭的美妙夜晚。
我被一个女孩强吻了。
初吻！！！
不能忘记！绝对绝对不能忘记！！！
他在这一刻又想起了那些不能忘记的小时候。
紧接着，他想起了全部。
“我是……张扬！”
“来自地球的——张扬！”
“轰轰轰轰！——”
随着张扬这句话的落下，四周哪些流光炫影，那些魔法元素都齐齐避让，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滚滚乳白洪流四面八方，甚至洞穿崩裂时光空间向他冲袭而来！
“啊！——”迈尔斯尖声怪叫。
“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不消停！”
张扬恍若未闻，更大的乳白洪流轰撞着厚厚的空间壁障，夸张的威势让整个空间都在向支离破碎迈近，整个空间都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势下惶恐地颤抖！
“想要吸纳更多的本源……”
张扬沉声喃喃。
“就要——身化本源！”
属于张扬的灵魂精元像是浇上了燃油的一点星火，愈演愈烈！
终于，第一抹乳白色的虹光笼罩了他，那是……本源！
向张扬主动投怀送抱的本源！！
再之后是紧随而至的第二抹、第三抹、第四抹……
“轰隆！——”一声经久不衰的天雷，有一条乳白色的巨龙破碎虚空，从开出的大洞探出巨大的龙首，对着张扬俯冲而下。
这个已经进化出独立意识的伟大存在终于打碎了空间壁障，在无数七彩的空间碎屑的包裹中横冲向张扬。
但是下一刻，巨龙就在张扬灼灼燃烧的一双金眸中化为纯粹柔和的能量，灌注入张扬已经初步成形的人体。
在本源的轰击中，张扬极尽所能，来者不拒，尽情地吸收。
疯狂地吸收，把它们化为己用。张扬的灵魂精元变得大而晶莹，张扬开始催生出肉体，从上而下，从里到外。
先是一副晶莹流转的白玉骨架，接着上面抽生出像是在发芽的经脉，肉丝，粘稠的血浆……
最后，张扬疯长出一头垂肩的黑发，在虚空中随风舞动。
张扬开始细细打量自己的新躯体，想看看这拿本源为原料做出的躯体与以前的躯体有什么不同。
他发现形态外貌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皮肤变得更加细腻了，并且晶莹剔透，看上去要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完美。
女性看了百分之一百要嫉妒！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缩居在一角的迈尔斯，冲他招了招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自己的意识之海把他收纳了进去。
“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不对！你到底又有什么企图？！”
张扬听着好笑，就很配合地打趣，说：“当然是为了你的贞操咯！”
说完再不去管独自陷入惊恐的迈尔斯。
张扬捏紧拳头，三十倍！
这才是真正的三十倍！！
他以前太自以为是了，不但没有同化本源，还差点被本源同化，在无尽的虚无中迷失自己，迷失意识，最后化为本源。
要不是迈尔斯……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他要报恩，不止是为了之前一年的收留，不止是为了弄没被人的身体而愧疚……
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感谢迈尔斯——
唤醒了自己！不止是唤醒将要迷失成为的自己，还有那个忘却了曾经的梦想的自己！！！
张扬张开手心，那里徐徐旋转着一股本源漩涡。与元素亲和度达到百分之三十，已经能够勉强破开虚空了。迈尔斯用双手将混乱的虚空撕开一个大洞，跳了出去。
已经是晚上了，舱房里一片漆黑，灯火已经在之前失控的巨大能量波动中熄灭了。张扬双脚刚刚着地，就是一阵疲软，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他的精神力尽管超越同阶二十九倍，但用来撕裂虚空还是太勉强了。
撕裂虚空本来根本就不是在他这个等阶可以企及的。
他刚要就地盘膝冥想，一把锋利的匕首就从后背捅入了他的心窝，用力之大甚至就连手柄都给摁了进去，大半的寒锋流淌着鲜血从他的胸口穿出。
张扬痛苦得甚至没有剩余力气转过头去看一看行凶者。
不过寄居在意识之海的迈尔斯认出了那个人并且慌张惊鄂带着浓浓的不信失声喊叫了出来。
张扬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丝强烈的精神波动。
那是——
“约翰……爷爷……？！”
“？！”
老约翰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老约翰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张扬心中叫苦不迭！
现在可以说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而恰巧是在这个时候，老约翰这头狡猾的老狐狸露出了他真实的嘴脸，彻底撕破了脸皮！
“嘿嘿，嘿嘿！”老约翰傑桀怪笑。
“想不到吧？”老约翰凑过头来，把嘴巴贴近张扬的耳朵。
“嘿嘿……你当然不会想到了，你最最亲爱的约翰爷爷，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晚上……”
“把刀片插上他最宠溺的小孩——迈尔斯的心窝……”
嘿嘿嘿嘿……
迈尔斯在张扬的意识之海彻底哭了，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天昏地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能来告诉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
“迈尔斯……”老约翰用冒着绿光的双眼审视猎物。
“你……你长大了，唔——”
“比我都高了……”
“……咱们——爷俩，有多久没有促膝长谈了？”
老约翰突然流露出深情，语调也略显激动。他轻轻地松开握柄的手。
张扬不说话，他在原世时的样子就是几年后的迈尔斯。
他额头上是厚厚的冷汗，他大口大口吸气，口鼻皆用。随着他的呼吸，塞进心脏的尖锐剧痛带出一泡泡的血浆。他一面低垂着头颅，努力平复着激烈的心情，一面偷偷以三十倍的速度疯狂地抽调着元素，储存成备用的精神力。
老约翰拿右手食指从张扬背后拂过，最后那点令人心悸的阴寒搭上了张扬的肩膀，张扬全身皮表掀出一层鸡皮疙瘩，全身不可抑制地抖颤，更大剂量的血浆随之破体而出。
老约翰像是没有看到，语气丝毫未起波澜。
“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呀……”
老约翰站了起来，食指随之从左肩膀一路滑移到右肩膀，他轻缓地转了一圈，在没有光的世界中与张扬目光对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