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庄少爷一番盛情,叶筠童也不推脱,和庄少爷一同盘膝坐下,看到两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军奴便招手示意,让其坐下一同饮酒,那些奴才俱是面面相觑,不曾有过动作,庄少爷眉头微皱,但是为了以示亲和,也只好挥挥手让手下坐好,但几乎所有的奴仆都是同一时间跪坐下来的,庄少爷微微点头,有些满意。
庄少爷不停地拿着各种话来套叶筠童,叶筠童也是嗯嗯啊啊附和着,只说自己名声未显,羞于提及师门,又说有旧识在退甲营谋差,但死活没有提及头衔地位。这让聪慧过人的庄少爷煞是费脑,如何才能打破僵局呢?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而此时不少好事者都在远处指指点点,不时有自己同阶甚至其他营卫的千夫长在人群中来回走动,仿佛一只秃鹰在等垂死的野牛,只待他庄英雄撤退,定把这懵懂少年吞个干净。
庄英雄实在看不起这群不动脑子的莽夫,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谋定而后动,只以智取不求力攻?酒过三巡,庄少爷也少了许多耐性,索性就直接提了大黄弓:“贤弟,我见你这后背背负的牛角弓煞是英武,愚兄见识短浅,不曾见过如此绝世少有的神兵利器,不知先帝是否能将重宝借于庄某一睹。”说着把手伸了出去,硬是叫围观的一众人等大失所望。
叶筠童脑筋飞转,毫不犹豫的把弓递了出去,然后继续大口喝酒。
“料想这庄少爷不至于自降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抢我的东西,但万一你要是不知死活把我的东西吞了,那哪怕你是当朝皇太子,我也定要你满嘴是屎。”叶筠童边喝酒边思忖着,左手不自觉的探到了腰部,微微拨开袍子。
庄少爷见他这么爽快,对其身份的揣测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如此气度,不像是一般子弟,难道是丹青门哪位长老的传世弟子?当小心应对。”
一般人都在自己的思维里活着,假如错了,这一条道能走到黑,何况是向来刚愎自用的庄少爷,身后的那群奴才武力是不错,但真要说脑子,那就真有些抱歉了,不过如果不是这样,这庄家大院能留着这么多好手?单论武力,这李、庄、卫、谭、洪、南宫、王、贾、罗九大世家榜上的豪阀绝对不输于一个二流门派,十大家族除了孔家世代都是读书、出仕,与正统相扶持,其余家族多是以武道兴家业,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洗白了的土匪窝。这天下江湖以十大门派为第一级武道实力,而九大世家恰恰是仅次于十大门派的二级实力,其后有丐帮、盐帮、佛堂、武当四大帮派,其余者大抵底蕴不够,与这些巨头无法相提并论了。
庄少爷结果弓箭上下摸索了一遍,眼里泛着狼光,仿佛眼前不是一把****的杀人兵器而是一个娇俏可人的裸衣女人,可谓是柔情似水,爱不释手。
这世间的兵器分四种,这第一种就是朝廷的制式武器,民间不得私自打造,一般在战场才能见到,其中以七星连弩,破城弩和制式唐刀最为人称道;第二种就是广布民间的各种打铁铺的刀枪棍棒,这些东西自持身份或者武艺高强的人是不屑于操控的,所以一个好的铸器师必定受人尊崇;第三种就是流传于世的各种神兵利器,这些兵器多是其主人生前声名显赫,死后流传于世的古器,这样的兵器或者的确名副其实,纵横无敌,也或者只是一件承载历史,或者瞻仰古人风流的寄托之物。这第四种就是大黄弓这样的神兵利器,虽然声名不显,但谁都知道这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这世间传世的名弓就只有前朝名家卫夫子的震天弓,流传于史册的“荡燕”“破甲”“不归”等早已消失于历史的长河,而这些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弓身皆为云龙角,弓弦皆为腾蛟筋,这云龙角其实就是水牛角,一副硕大无比,极其罕见云梦泽水牛角,经过能工巧匠的细细雕琢,最大限度地保持它的韧性,降低它的重量,而弓弦则是从一种成年的天山雪蟒身上抽取出来的龙筋,经过特殊处理,反复打磨,弓弦上弦后,几乎不用撤弦,其制作工艺之复杂,材料之罕见让江湖上那些自负底蕴的豪门一筹莫展,加之剑道和拳掌功夫的兴盛,牛角大黄弓逐渐没落,而且弓箭这个东西在战场上才能发挥出其巨大的远程杀伤作用,倘若你是在客栈里与仇敌相遇,恐怕连弯弓搭箭的机会都没有。
庄少爷手里的大黄弓不似新造,握柄出有明显的痕迹,整个弓身重十六斤,通体乌亮,弓体两端的接弦柱竟未遭到明显的磨损,弓身匀称,两根乌青的弓弦粗细对称,隐隐可以发现弓体上雕刻着猛虎豺狼,飞禽走兽,两个庄少爷压根不认识但苍劲有力的古字透露着它的历史和不凡。螺旋状的弓纹向两端延伸。
庄少爷微微使劲却不曾撼动分毫,暗暗加力,却只是微微让弓弦有了起伏,他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像后头臂力最强的奴仆招了招手,示意让其开弓搭箭。
叶筠童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酒倒是没喝了一只手撑在靠近腰部的地上,一只手抓着一只肥羊腿,大口咀嚼起来。
那汉子自然知道大黄弓有多难打开,但对于他这样的武道高手,单纯的开弓自然不在话下,于是掂了掂,从容的摆好架势,一拉仅开了半弦,他暗暗心惊,自己用了八成功力,竟只是半弦,但此时后悔也是为时已晚,不得已再次扎好马步,一口真气贯通整个手臂,在僵持了片刻后,终于开了。只见飞箭如流火一般划破长空。钉在千米外的大石头上,其实那汉子本意是百步外的一颗柳树,但箭飞出去后完全没有受到他的控制,还好前面有块青石,也算是误打误撞,一群奴仆拍手叫好,只有庄少爷是面有寒意,他的眼力自然不是一群下人能比的,但是为了不落自己面子,只好作罢。
“兄弟,开了。”叶筠童淡淡的提醒道。
“呵呵,不负少爷厚望,开了。”魏书牙看到自家公子并未责备,喜滋滋的邀功道。
“哈,兄弟自然是好身手,但在下说的是你的裤裆。”……
“这……”魏书牙低头一看,发现裤裆裂了好大一条缝,必是刚才用劲时崩开的。此时魏书牙看到庄少爷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立马跪倒在地,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哪里还有点武道高手的样子。
庄少爷闭上眼睛,用手撑着额头,也不说话,魏书牙见此情形心中大约有了算计,突然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箭步直接向背对着他坐着的叶筠童冲过去,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支铁箭向着叶筠童的后背心狠扎过去。
在深山老林打过猎的经验猎人会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在打猎的时候也可能成为那些毒虫猛兽的猎物,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永远比如何获得更多猎物来的重要。所以在魏书牙动的一瞬间,叶筠童也动了,拿着酒坛向后边抛去,不管是否能打到一个纵跃接一个驴打滚,瞬间化解了偷袭,因为魏书牙自知在短距离空间内再出一箭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所以顺势以弓为刀,一记劈斩,砸向叶筠童,周围另外的奴仆都迅速向叶筠童包抄,配合默契,加上身手都是不弱,瞬间给叶筠童带来了窒息般的进攻,他左右招架了一些拳脚,但是身上也是没少挨打,不出一时半刻,必然会被逼的破绽百出,必死无疑。
突然,叶筠童大喝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一尺余长的软剑,向着扑向自己奴仆插了进去,因为手法极快,而软剑在阳光下并不起眼,没有人发现这个动作,他顺势向魏书牙靠了过去,魏书牙以为对手中招,大喜之下一记膝撞拱向叶筠童,说时迟那时快,叶筠童一个雁回头,将手中的软剑插入对方的腰部,一击直接洞穿魏书牙的肾脏,顺手将大黄弓抢了过来,一箭直接将守护在庄英雄身旁的高手洞穿,瞬间又一次搭弓瞄准庄少爷,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为叶筠童的这枝箭吓破了苦胆,所有奴仆带着怒意迅速撤到庄英雄左右,小心戒备起来。
此时庄英雄第一反应就是跑,然后被下人死死拉住,清醒过来顺势拉起一个身板厚实的家奴挡在前方,看着身旁被一箭洞穿的无头尸体,他果断尿了,刚才哪一箭如果叶筠童是指向庄少爷,那么庄英雄就不是脸被碎骨划伤,沾一身血那么简单了,而是……但是现在他知道这件事不是讲事实、摆道理能解决的了,对方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自己,证明此事还有余地,于是松开手中被吓了个半死的奴仆,理了理袖子。
庄英雄从人堆后面挤出来,用手抹掉脸上的碎肉和脑浆。打了个拱手,连忙示意手下放下武器,对叶筠童摆摆手:“兄台,误会啊,都怪愚兄管教不严,这群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向兄台下手,实在是罪该万死,吓着兄弟了,我庄某人一定给你赔不是,另外马上送上一箱黄金以示诚意,还请放下宝器,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见叶筠童没有动作更是心中大定,但是也没有放松警惕。
说着踹了旁边人一脚:“还不赶紧去取黄金。”当然这点伎俩叶筠童自然看得出来。
“不必了,既然是误会那还是在下得罪了,在这里对庄公子赔礼,是在下鲁莽,失手杀了庄公子的家奴,但相信庄公子是明辨是非之人,能体谅在下的苦衷啊。”语调中,似是深表遗憾,好不同情。
“哪里哪里,实在愚兄管教不严,让贤弟受惊了,这样未免让外人看笑话,还请移驾至营中,愚兄再行赔礼如何?此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定会引来有心之人,恐为贤弟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庄英雄心里暗暗记恨,但表面上并未透露出任何仇恨,诚诚恳恳。
“不必了,族中长辈也快得知我到了的消息,应是有所安排,庄公子受累了,还是先行回营休息,日后在军中相遇,再把酒言欢。”叶筠童不是不想杀他,只是万一失手恐怕很快就会死于非命,刚才自己出奇制胜的一招不可能再次使用,于是他老神在在地原地坐下,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没辙,庄英雄不敢继续纠缠,只得带着一帮家奴灰溜溜的往回赶,只留下两个下人收拾尸体,当然其实是两颗眼,一但叶筠童离开,两人必然会跟上去,那个时候庄少爷只怕会派出更多的高手前去追杀,叶筠童很清楚这一点,他又不能一怒之下将庄少爷杀了,自己和他一命换一命,不值。
眼下叶筠童只能前往退甲营,这里的事很快会被传到上头,希望有相当势力的人看在自己武力的份上收留自己,说到底还是一个权势的问题,想到这里叶筠童将手握的死死的,指甲陷入了肉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