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长江从西到东,奔腾入海,古今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长,但这条云开国最大的龙脉却真正给国家带来了福运,给百姓带来了生养繁衍,这是云开国的图腾,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而整个长江流域的郡城、村落靠着这条宽阔而无私的母亲河一直在进步,当人走出山野树林,依靠着这肥沃的土壤,他们开始走向文明,有了诗书礼乐、有了礼义廉耻、有了农耕渔樵、有了商贾走贩,这里的城池依托着漕运逐渐壮大,而那座规模甚至超过都城的武帝城正是其中杰出的佳作。
这座有违礼制的城池在长江边上屹立了两千余年,从最开始的小村落慢慢走到今天,即使沧桑变幻,它忆旧保持这足够的生命力。皇权的更替,战争的侵袭都不曾改变它不屈的脊梁,世人皆说:这座城有他骄傲的地方,因为它叫武帝城。整个武林的圣地,也是传奇皇帝刘寄奴的都城,这里有他收缴的天下所有派系的顶尖武学,甚至有一鳞半爪关于成仙的秘闻,在所有普通人眼中位极人臣,执掌浮沉或许是最大的成就,但在与那些已经坐拥天下的人而言,长生和问道才是最终的最求。
而武帝城则是二者兼容的产物,这座雄城没有主人,城内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十大门派、九大家族、四大帮都有分部位于此处,甚至皇家也有插手其中,其余大小不等的各方势力多如牛毛,很可能城内一家酒楼便是一个二流门派的分部,也或许城门口卖早点的小贩身份也是极为不菲,但是没有人敢在武帝城乱来,因为据说这茫茫内城中有着一片空中楼阁,里面住着仙人,或许可以说他们才是武帝城的主宰,而其他再强大的组织和侠客都需要遵循他们的规则,虽然极少有人真正见到过这些禁忌,但那些胆敢挑战他们的尊严、不相信他们存在的人都死了。
虽然城内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但基本组成了两个利益联盟,一个是以皇族和九大家族为首的为首的家族系,另一个则是以十大门派为首宗派系,佛堂和丐帮偏向于宗派系,而另外两个则被家族系收买,虽然各方势力在武帝城之外的地方斗得天昏地暗,但在武帝城却维持着一个可怕的平衡,家族直系和宗派总坛无法直接命令武帝城的各个分部,虽然还是存在着相当亲近的血缘关系,但所有大势力都明白武帝城的平衡需要持续维护,除了家族根基彻底根断,也必然会有新的后起之秀顶替前辈的位置,而维持多方平衡的一个重要因素是这里的一家书院,号称武帝城代言人的天极书院。
总的来说天极书院有其独特的地方,比如虽然它号称是书院,但是其实什么都教,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但却不是什么人都教,每年天极学院的弟子都能推荐一名年龄不超过二十实岁的弟子,这些被推荐的少年少女或者天资卓越,或者出身高贵,或者有权贵引荐。而这里出来的弟子在各个领域都是主导者,所以即便天极书院不参与俗世斗争,并不算一方势力,但其地位是史无前例的,影响力恐怖,因为即使太子、国君这个级别的学生都有好几位呢!可以说这就是龙门,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地。
据传先贤亚圣于此传道授业,春秋乱战之后诸子百家的传人和遗老都来到这座当时就已经称雄天下的武帝城,把不义战之后仅存的种子都种植在这里,而这家书院的存在正好杂糅了各方各家的精髓,合为一家,这里有阴阳纵横、天经地纬、数算兵法、诗文歌赋、骑射武艺。而与曲阜桃林“有教无类”不同,天极书院讲究“因材施教”,何为材?“才”、“财”。
所以历代学子多有雄才大略之辈,即便是最不入流品的监生,出了这扇门也能在各大小世家谋得上等客卿的身份,可见其受追捧的程度。
而南宫紫叶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天极书院,叶筠童和二人一道走来只说是去武帝城,他知道这座举世无双的书院,而且怀着某种侥幸的心理也想去试一试,因为天极书院不光收那些尊贵显赫的豪门子弟,也会招收一些难得的天资卓越的贫寒子弟,只要被选中了,那也算得上迈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在得知叶筠童的想法后,南宫紫叶对他的感观越来越差,从心底认为这个厚颜无耻的寒子甚至没有一点点自知自明,逐渐甚至连与他说话都欠奉,端木春对这个有自己影子的年轻人的感觉也只是停留在兴趣阶段,毕竟以少年目前的潜力,这实在不是一个需要自己过多结交的朋友。
叶筠童嗅出了其中的意味,不得不说心里十分难过,在他这个年纪对端木春这样名动江湖的高人和南宫紫叶这样虽然百般藏拙依然撩人心扉的年轻女人是最没有免疫力的。但瞅着二位都没有和他深交的意思,那种叫做自卑的东西总会不经意间爬上心头。
正午时分,骄阳当空,水面上慢慢变得闷热难耐,一船气息奄奄的人目光呆滞地看着江面,有些陈旧的运船平稳的行驶在长江上,船主站在道道刻痕的甲板上前后左右看了看,料想到了武帝城附近。
掀起船帘把两侧的船窗都撤了下来,有些水肿黝黑的脸露出了些许欣慰,他扯着嘶哑的喉咙来了一嗓子船工号子。
闻声,船上的纤夫和船工都唱和起来,这些管碗叫“莲花”的行走在青龙背上的苦命人,最大的期盼就是每一次的出航能够风平浪静的回航,能再见到家里的父母妻儿可能是他们飘荡在长江上最后的寄托和倚靠。所以即便这些被风流士子们喻为呕哑嘲咂难为听的俗乐,他们也是极为热衷的。对于每一个纤夫、船夫而言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筠童对于这些男人吼出来的号子多半是听不懂的,可能仅仅是方言导致的,但即便不是身为高雅风流的江南士子,叶筠童也不认为怎么好听,但他能看出来炎炎烈日之下站着一些佝偻着身子,但绝不卑微的身影。他摘下背后的黑布包袱,里面还有些金子和两身衣物,在最底下缠着他最后一双新的布靴,那双由那个讨人喜欢的农家姑娘给他亲手纳的布靴算不上精致和华美,但就和他的弓一样,也许会陪他走过很长一段日子。
想到那把稀世少有的大黄弓,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就在叶筠童神游物外之时,运船如期抵达了武帝城外的码头,一船病怏怏的船客相互扶持着走上岸,一个个像是从囚牢中刚逃出来。即便是体魄强如叶筠童,也时常感觉到一阵胃里翻搅,头重脚轻。不出所料,南宫紫叶一登上岸就和叶筠童礼貌性的拜别,她的确一刻也不想和这个看起来憨厚朴实的年轻人同路了,叶筠童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径直朝城门口走去。
端木春摇头笑笑,只道那年轻人根底浅,虽然有些心思,但是在藏得不够巧妙,和从小就生活在深宅大院的南宫紫叶怎么做比较啊。
“小丫头,那小子这么招你厌烦?”端木春一路上和南宫紫叶相处融洽,也不把她仅仅当人情看了,一路上和叶筠童说些荤黄段子也从不避讳,当然南宫紫叶也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对这种场合和谈话都不会太多做作,大大方方一笑置之。
“倒谈不上有多厌恶,但的确不喜欢,说不上哪里不好,就觉得即便将来一步步走上来也是昧着良心做人,也不知道要负多少人,这种人因果必然很深,小女子命薄招惹不起哦!”早年醉心玄学南宫紫叶看着远去的叶筠童的身影,心里有些复杂,那年轻人是个聪明人,但肯定也是条窝在草堆的蛇,那种一击致命而且没有同伴的蛇,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想,只是本心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要不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把他看得太不堪了,这小子看起来和你年纪相仿,但实际上内功深厚,只是好像没什么好的招式,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不过假以时日,他应该比我强,而且这个人对敌人会是个致命的威胁,但如果作为朋友却是可以依靠的,摸不准的只是他到底能走到哪?这世上不缺这样的聪明人,但不见得最终都有好结果,这个人恰恰缺了点野心,多了点皮脸,不然他倒是可以更好的攀上你这根高枝啊,最不济也能留个好印象,他骨子里藏着一种孤傲,当然或者只是我想多了。”
南宫紫叶并没有对端木春的“胡说八道”有多少认可,难道这个不明身份而且看起来行事没那么光明磊落,再说了能配得上南宫紫叶的好歹也是有一番成就吧。
“再说了你南宫家的祖辈不也是这么走出来的?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此行还要去趟襄樊,如果那小子在天极书院碰了钉子,你可以选择在那个时候给他些提点,就当结个善缘,错不了的。”端木春也没继续说下去,准备离开。
说完端木春抱着阔剑走开了,南宫紫叶思索了一会儿追着背影说道:“多谢端木叔叔这一路对小女子的照顾和护送,下次去再去金陵当来家里坐坐,喝杯茶,家父定有重谢。至于那小子,万一碰上了我叫他去云当城是否妥当?”
“妥,再会!”……
南宫紫叶摘掉发冠,披头散发的走进了这座天下第一武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