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洛安坐在行李箱上,面无表情的玩着手中的樱桃发夹,红色的,摸着润滑。洛安总是会被来往的人群碰到,没有人向她说对不起,他们很忙乱。他们把泡面举得很高,用生涩的普通话高声说着,借让。正值暑假,火车里又挤又闷,洛安和二爷没有座位。
二爷不是亲二爷,只是一个村子的,承着洛安父母的嘱托。顺道将洛安捎到北城。二爷个子很矮,瘦小,蹲在那里抽着烟。“车厢里不能吸烟,想抽去那边”列车员冷冷的说。“嗳!嗳。”二爷赔笑道。他自己去了那面,叮嘱我坐着别乱动。
这不是第一次去北城了。听二爷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回奔波了,我会在那个有雪的城市学习。真好,不是吗,不必再被大娘挖苦,不必再被他们戏弄。真好。
洛安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父母只有过年回来。大娘是个刁钻的主,她把她的孩子接去打工的地方自己带,硬是觉得把我扔给爷爷奶奶照顾,心里不平衡。愣是冷嘲热讽的和洛安妈妈通话。夏天回来收割,也是处处给奶奶气受。奶奶只得给爸爸打电话,这样,洛安被诸多的嫌弃偏爱着,被父母不情愿的接到北城。
洛安靠着生硬的车厢壁睡去,昏昏沉沉的到第二日。乘客下了大半,洛安和二爷坐在空座上。二爷与对面的大叔攀谈着,声音很大,在说着08年的奥运会。
洛安丝毫不崇拜他们的“博才”,总是觉得像是卖弄。我不懂,便看着窗外,有一个很大的荷塘,有荷花,很多很多。洛安不知道这是她17岁以前,看过的最大的荷花池了,哪怕只是一瞬。
“荷花池美吗?”一个糯糯的童声想起。
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个小男生,约莫八、九岁大。洛安未做理会,她总是这样,面对陌生人总是不能很好的应对。男孩红了脸,没有指责洛安的不懂礼貌。故作镇定的看着窗外。许久,久到洛安忘记了对面的男孩。
男孩突然说:“我叫林晨,森林的林,晨光的晨。”洛安终于抬起眼睛看他,男孩又脸红了,这个很清秀的男孩。她只是觉得好笑,但也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洛安想,若是我与他熟络,恐是会玩的很开心吧。她转念又想起电视里的话“你我终是过客罢了,何必耿耿于怀”当时她是随着小姨看的,小姨哭了,泪流满面的哭,洛安从未见过小姨哭。我在她的眼泪里记下了这句话。虽不懂,倒也觉得用着合适。想着自己学以致用,又自顾笑了。
二爷突然很慌张的拉我,我们并未告别,我回头一看,他早已没了身影。有很多人都背着很大的行李袋,我看到里面的锅盖的一角。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难,好些人都灰头土脑。洛安在踏火车踏板时,有些紧张。二爷腾不出手拉她,便催促她快走,跟紧他。
洛安低着头走在黄线外,阳光晃了眼,洛安向车窗看去。红色的樱桃发夹静静的躺在那里。“二爷,我的发夹在那里,我去拿。”洛安说着就往回跑。
“你这孩子添什么乱,快走……”二爷瞪着我,放下行李,气恼的剁剁脚。
我被他吼的腿有些发软,二爷将行李袋一甩,背起。我趁其不注意,飞快的往会跑。二爷似乎在叫骂着,我没有顾及。就像火车没有顾及这个八岁的女孩一样。
是的,火车,开走了。八岁的洛安似乎明白了许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她蹲在地下,没有哭泣。她瞪着眼睛,看着火车的轨道。火车渐行渐远,发夹越行越远。
二爷已在洛安面前站定,张了张嘴。眼神有些虚无,飘的很远,那混沌的双眼变得柔软。他终于腾出手来牵我,说“走吧。”多奇怪,没有责骂。
洛安试着挣脱,她并不喜欢二爷牵着她。
小小的洛安有些伤感,毕竟她看到了樱桃发夹的幽怨。小洛安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在意这个樱桃发夹。或许里面承载着有些沉闷的童年中,他人流露出的少于爱。或许它和紫红的桑椹般温暖了她的敏感。或许……或许没人知道那时的洛安并未见过又何曾尝过红润可爱的樱桃。
那对樱桃发夹是洛安花了她的全部积蓄买的,名字也是小卖部的奶奶说的。她至今还记得小卖部的奶奶说这些话的温柔,平时她虽算不上冷凝,却也从未这般轻柔。还絮叨的说些听父母的话之类的,洛安忘记了。在洛安临走时又塞给她几块话梅糖。
就像很多不喜欢她的小伙伴一样,在知道她要走时,也都挽着洛安的手有说有笑,洛安是开心的。小洛安没有看到伙伴眼底的落寞和羡慕,和淡淡的欣喜。他们的父母也不在身边,洛安被接走了,意味着他们也有希望。
洛安的思绪又飘到奶奶的面容,奶奶和善的笑。让洛安偷偷的揉了揉眼,这是那个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会被她,用那根弯曲粗厚的手指使劲的点额头的人吗?奶奶拉洛安入怀,理着她稀疏的短发。“到了北城会不会和你妈妈乱说话,乱讲爷爷奶奶打你,对你不好呢?”“不会啊,”我糯着声音说。奶奶笑了,眯着眼,嘴微张着,是前仰后合的笑。洛安看着奶奶笑,她便也笑。
洛安想,我不会和妈妈说的,过去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这样的生活了。她突然觉得奶奶很好,没有原因的觉得。可是她不曾想过,父亲也会问同样的话。当然,这是后话了。
洛安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远离了南城的姹紫嫣红,远离了南城的恩恩怨怨。只带有一个不熟络的樱桃发夹,而樱桃发夹,樱桃发夹却随着温暖的南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