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再回想那日安蒂夫人扔杯一事,张继呈不禁微放悲声:“不见得。”
冯姚愕问:“什么不见得?”
张继呈收敛悲容,脸色一正:“安蒂夫人可能没您想的那么和善。”冯姚和丘命堂面面相看,异口同声:“怎么回事?”冯姚接着话头续问:“她对雅伈不好吗?”张继呈锁眉沉脸:“在继呈看来,不好。不过您也别着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让我慢慢说给您听。”微微沉吟,见冯姚和丘命堂均是一副渴目求源的样子,便将前些日子方雅伈为了殷立再度结婚而哭闹、安蒂夫人怒极扔杯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痛恨一人,口吐微词,也是人皆有之的。
所以他此举不过是满腹怨火,无处发泄,故托辞解恨。毕竟久处上流社会,在未失理智之时,他还是有道德底限的,纵然心中有恨,只将实情说出,也不愿添油加醋。
哪知冯姚听罢,不怒反笑:“这丫头也太放肆了,周蒂扔扔杯子还算是轻的,换成是我,一顿板子肯定少不了。再说,周蒂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更是担心雅伈肚子里的孩子,扔个杯子,放句狠话也就是吓吓而已。”张继呈意在发泄,不见效果,也只好作罢:“继呈当时也是吓懵了,没夫人您想得通透。”冯姚笑意不改:“你啊只是不了解周蒂,雅伈的爸爸就是她心里的疼点,这个儿媳妇她怎么着都得接纳。”
说了半天话,饭菜都要凉了。
碍于身份显贵,冯姚和丘命堂不肯掉了面子,迟迟没有动筷。此时饭菜的香味飘来,丘命堂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就有些按耐不住了:“不说了,吃饭吧。继呈,我这儿的饭食你可能吃不习惯,我就不叫你了。”说时,急匆匆的奔到餐车旁,端饭狼吞虎咽起来。
冯姚口咽唾沫,忍不住起身抓起碗筷,围在餐车旁背对张继呈偷吃起来。
吃了一半,丘命堂从碗里抓起一根肉丝,失声惊呼:“京酱肉丝吔!”冯姚伸头过去:“我看看。”丘命堂将肉丝掰断,丢到冯姚碗中:“别看了,一人一半。”大口大口的嚼,完全忘我。张继呈见她们这幅模样,心里不禁一酸,扭头过去,装作没看见。
等吃完了饭,她们回头过来,见张继呈脸显尴尬,方觉刚才有些失理了。
丘命堂老脸一红,干笑说:“我们一天一顿饭,吃的是青菜萝卜,还不给油水,布尼这个小子偷懒又缺了我们几顿,所以刚才…,让你看笑话了。”张继呈笑不是,不笑也不是:“不不,您二老是忍辱负重。”丘命堂悲声说:“负什么重,等死而已。”
张继呈赶忙安慰:“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得出去的。”
冯姚扭身过去,悄悄打了个饱嗝,扬手打住:“别说逃不逃的话了,我们的事你别管,免得给自己招了灾,等布尼明天过来,你就藏在车底,出去吧。”张继呈义正言辞:“你们在这儿受苦受难,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么可以不管。等出去了,我就把你们的消息告诉雅伈,准能找到办法救你们出来。”冯姚不加思索:“不行不行,这事不能让雅伈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肯定要生出事端的,我们不能害了她。”她话声刚落,丘命堂接口又说:“继呈,你要真想救我们,就帮个忙联系殷立,让他来救我们。”
听到殷立的名字,张继呈一阵反感。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自己活在殷立的阴影下,那时他也不敢有怨,如今因母生怨,因情生恨,便有了执念。眼下心厌,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现在在平行世界,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丘命堂神情坚定:“在哪边结了婚,他肯定是要回来的,现在也只有他可以安安全全救我们出去,我们就等吧。”冯姚点点头:“嗯,继呈,就按丘先生说的办吧。”张继呈将身一端:“那也行,您二老就再多忍耐忍耐,殷公子一回来,我就找机会把这事说给他听。可是,万一他不信我,怎么办?”
冯姚想了想,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若不信,你把这个拿给他看。”
张继呈伸手接过,揣进口袋:“有了这个,不用我多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冯姚搓指俳笑:“从结婚一直戴到现在,一下子摘了,心里好像空落落的,舍不得。”张继呈跟着陪笑:“夫人放心,等你们脱了困,保证物归原主。”
有了出去的希望,冯姚和丘命堂心情顿爽。
她们三个便开始有说有笑,谈吐风云,从方雅伈聊到殷立,又从殷立说到和平协议,纵观大局,无所不论。地底不见天日,难辨岁月时间,也不知道说了多久,三人竟无困意,越聊精神越好。
直到洞外隐隐飘来一点亮光,三人知道布尼已来,话尽于此了。
趁布尼尚远,张继呈闪身藏进餐车底下,等布尼进来新车换了旧车,他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总部。布尼将餐车推到厨房,就转身离开了,张继呈趁周边没人钻溜出来,整理好衣装,就这么回了房。
从厨房到自己房间,表面上他佯装轻松,实际一路上察言观色。
他一面担心方雅伈已经派人搜捕他了;又一面不停说服自己不用怕,若是这一劫躲不过,死在方雅伈手上也是痛快的。他看得仔细,总部和往日一样平平静静,每个人脸上都无异样,这就说明方雅伈还没有气恼到失去理智,毕竟此事并不光彩,方雅伈不想丑事外扬,故而强忍下来。
如此,张继呈悬着心也就跟着放了下来。
他在房间想了许久,人是必须要救的,只是一直纠结要不要按照兆仪夫人和丘命堂的意思去执行?想到往后就只能守在总部那间小小的实验室虚度余生,而方雅伈也已和他划清界限,他就在心里隐隐作疼。他到总部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天天见到方雅伈,和她说说话,以解相慕之苦。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因自己的身份地位卑微所致。
如果权势在握,何愁救不下区区两人,方雅伈又怎会拒人千里。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双鱼会的权力被安蒂夫人母子牢牢拽在手心,谁也拿不走,令人可恨又可气。恨的是她们母子利用权势为所欲为,毁人前途;气的是她们母子对方雅伈不够关心,毁人幸福。
张继呈心道:“我必须把这事告诉雅伈。”
他认为只有把兆仪夫人和丘命堂尚在人间之事向方雅伈据实相告,才能化解前晚的纠葛,两人筹谋救人,或许还能在方雅伈心里重新竖立好感。这个机会绝对不能让给殷立,他已经让世人俯伏在他的脚下,顶礼膜拜了,而自己机会越来越少。
有了这层想法,他带门而出,直奔方雅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