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着划过耳边,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骤然失重的感觉,让少年紧张地握住了龙角,生怕自己从巨龙身上摔落,跌下万丈高空。直到冲破云端,神龙才停止了腾空加速,它摆动着庞大霸气的身躯,游弋在青空之中。阳光映照在它暗紫的鳞片上,反射出紫宝石一般耀眼的光华。而它身上那条游移的金线,则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神秘金光。
神龙悠然地翱翔于天际,呼啸的风也渐渐缓和下来,潮湿的云朵拂过少年的面庞,带来陌生又轻柔的触感。坐在龙背上的卓燃,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等等!放我下去,我同学肯定还在那鬼地方!”
先前发生的事件实在太过离奇而惊悚:少年被拖入电脑屏幕之后,面对的是万人竞技场、西方骑士与魔法师,脱离常识的怪兽又突然变成了神龙,还带他腾空飞行……怪事接踵而来,卓燃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下意识地选择了为自己的性命而战斗,而无暇寻找同学江君的身影。一想到那个书呆子有可能遇上和他一样的麻烦,卓燃焦急地攥紧了神龙的犄角,试图操控上古神兽的方向。
巨龙的金眸微微流转,它瞥了少年一眼,瞬间在空中旋转了身形。暗紫色的龙身顷刻掉转,龙背上的少年登时变得头朝下,在重力的指引下坠向数千米的地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卓燃惨叫起来,他死死抠住龙角,勉强支撑自己下落的趋势。
“哇啊啊——你……你干什么啊?”
听着少年的悲鸣,神龙的声音依然是那样雄浑沉厚,它竟然淡定地反问:“你不是祈求本座放你下去吗?”
“他喵的!你究竟是杀人还是救人啊!”风中凌乱的卓燃,崩溃地咆哮出声。
“杀也罢,救也罢,全在本座一念之间。吾,龙子嘲风,怎会受区区凡人驱使?”
上古神龙金眸流转,它威严的声音,蕴含着高人一等、藐视众生的意味。少年卓燃立刻领会了对方名为“自傲”的精髓:说穿了,这大龙就是不爽被他个小毛孩骑在背上,还指东道西地让它掉头转弯嘛!
正如卓燃在竞技场上对暴风骑士的宣言,在少年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越是面对强势的存在,卓燃就越是不甘示弱。哪怕是面对上古神龙,少年也绝不会受对方胁迫。听了嘲风带着威胁意味的说辞,卓燃沉默了两秒,然后,他竟然松开了双手——
霎时间,少年的身体坠下高空,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狂风刮过耳际,飞速坠落的感受令少年全身的细胞都战栗起来,但卓燃并没有因恐惧而闭上双眼,他毫不示弱地凝视着上方逐渐变小的龙影。下一秒后,神龙摇摆紫底金纹的龙尾,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咚——”
少年五体投地——不,确切地说,是五体投龙。再度被巨龙负在背上的大男孩,抬起右手,大拇指蹭过鼻翼,得意地宣布:“我赌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嘲风沉默了片刻,冷声回答:“本座乃上古神龙,怎会与你一个毛头小子斤斤计较。臭小子,若再找死,休怪吾翻脸无情。”
“嘿嘿,我说你这人……呃,你这龙,说话真不招人待见,但做事是一等一的厚道!你要是坏人,刚才在竞技场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管我的死活。”
卓燃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并冲嘲风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龙背,没有再纠缠于对方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而是真心诚意地道谢:“喂,嘲风,多谢你!”
听了少年一句“多谢”,神龙刚开口说了个“吾”字,就被卓燃打断了:“停!拜托你别再说什么‘吾只是心血来潮,并未刻意相救’之类的话了,你这龙的别扭样儿,我看得够清楚啦!这一次,算我拜托你,算我恳求龙老大,我是真要回去找我的同学。”
卓燃一改先前不正经的动作,他敛去了嘴角痞气的弧度,认真地请求。
“小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向我祈求,那本座就大发慈悲……”
嘲风的话并没有说完,它忽然自己截断了话头,将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与此同时,卓燃发现神龙躯体上的闪烁游移的金色线条,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而那暗紫色的龙鳞,却变得越发浅淡,像是褪了色一样。
“不妙!”
嘲风那一双金眸中,略深的瞳仁骤然收缩。而“不妙”两个字,像是摁开了悲剧的播放按钮,因为神龙身上蒸腾出紫色的烟雾,随着紫烟在空中消散,它的身形也在不断地缩水。原本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不到半分钟,就已经缩小到先前的一半。
“喂,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卓燃紧张地问。他已经预见到,这缩水现象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子,抓紧了。”
嘲风并没有正面回答少年的问题,它发出低沉的提示,同时掉转方向,整个龙身加速向地面俯冲而去!这速度简直比刚才的自由落体还要恐怖十倍,卓燃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吊到了嗓子眼儿,随时随地都会呕吐出来一样。别说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异常困难,他费力地探出手,死死攥住了龙角。
穿透厚厚的云层,巨龙像是飞落的炮弹一样,径直向地面急冲,并在天幕中拉开一条紫色的痕迹。卓燃可以清楚地看见,青翠的山峦和蔚蓝的湖泊,由小变大,越来越清晰,连街道上的房屋也在迅速扩大,他甚至可以听到拉车老马的蹄子敲击在石质地板上的声音……
死、定、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少年闭上双眼,静候死神的镰刀。可预期中的神龙撞地球并没有发生,就在一人一龙即将撞击到地面的那一刹,忽然,他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力量在空中提了一下。下一秒,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陷入了冰凉而温柔的水中。
呛了一口水,卓燃手舞足蹈地划动着手臂,想要游上水面。可下一秒,当他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一个街心公园的喷泉里。池水又轻又浅,别说溺死人,估计也就刚够洗澡的深度。而坐在喷泉对面的一对情侣,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卓燃尴尬地冲他们笑了笑,刚想说“你们继续”,就听自己身下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压……压死本座了!你这臭小子,快起来!”
这熟悉的语气,的确和那高高在上的上古神龙别无二致,但是这语音,却与先前的雄浑沉厚差了个十万八千里,简直像是幼儿园儿童的声音。卓燃惊讶地瞪大眼,试图找寻神龙的踪影,但他左右张望了一圈,却毫无收获。
“臭小子!还不起来,你究竟要压到几时?!”
伴随着气愤却糯软的童音,卓燃觉得屁股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挪动,他忙站起身,看见水里站着一只湿漉漉的小黄鸡。那小鸡只有他手掌大小,全身的羽毛又绒又软。光从体形上看,和路边小贩卖的小鸡仔没什么不同,可那金色的双眸,却透露出一种特别的霸气。
“嘲……嘲风?”
卓燃难以置信地问。
面前的小黄鸡重重地啄了啄脑袋,这个动作引得它身上的水珠乱飞。少年忍不住“噗”地喷笑出声:“你……你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不是神龙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黄鸡扇着翅膀,迈着小脚跳出喷水池,站定在喷泉边缘的石台上。它抖了抖身体,抖落了羽毛上的水珠,这才抬头望向少年,不悦地道:“没见识的小鬼。吾,龙三子嘲风,本就有走兽、飞鸟之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