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恺中放下杯子,冷冷扫了我一眼,半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只有我还傻乎乎愣在原地,脑子里不停地回荡他刚才那句“我的女人”。他居然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幸好今天的宴会没允许任何记者出席,不然就凭他和苏洁白的一舞和刚才那句话,明天我们三个人全都要上C市所有报纸的头条。
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传来,我立刻明白我没有喝醉,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我始终想不明白萧恺中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徐雪亦说对了,他就是在玩若即若离和欲擒故纵?
柯柠找到我的时候,我和徐雪亦还在喝酒,我的脑子却清醒得很,不停地回忆刚才的那一幕。我的心跳一直处于略快的状态,心事一堆,乱糟糟的,却不敢跟徐雪亦说半个字。
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宾客也走了一大半,柯柠见我还在喝,顾不得形象夺走了我的杯子,气道:“没见谁像你这样喝酒的,知道你酒量好,但也不能这样喝啊!快跟我回家!”
“我没事,我倒是想喝醉。”我推开柯柠来拉我的手,“徐雪亦喝得比我多,你先找人把她送回去吧。”
徐雪亦摇摇晃晃站起来,冲我摆摆手:“我也没事,你跟你姐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气急败坏扫她一眼,正好高翔从一边走过,我马上叫住他:“高翔,雪亦喝多了不能开车,你帮我送送她。”
高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没问题。唱晚你没事吧?脸都喝红了。”
“有我姐呢,我能有什么事?你管好徐雪亦就行了。”
在场所有人分明都感觉到了我话中的火药味。我也被自己吓坏了,高翔跟这事没半点关系,我这是发什么神经?居然冲他撒气。
柯柠赶紧解围:“唱晚也喝多了,仲辉你别介意,她就这脾气。那你照顾一下徐小姐吧,我先送唱晚回家。”
高翔谦和地一笑,跟我们道了别。
我被柯柠拉着走出宴会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正好看见萧恺中坐在最北边的另一个角落跟人喝酒。坐在萧恺中对面的人我认识,是欧洛集团的太子爷叶宙,他和萧恺中一般大,两人是圈内齐名的钻石王老五,常年高居C市女人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的榜首。不久前叶宙订婚了,未婚妻是世界级钢琴大师宋扬之的女儿唐韵之,两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再般配不过。同时C市女人们的心如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此后不得不重新拼凑起玻璃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另一名黄金单身汉萧恺中的身上。如今萧恺中和仙女姐姐苏洁白爆出绯闻,不知姑娘们再次破碎的玻璃心该用什么来拼凑。
看得出来,萧恺中喝得不少,隔了这么远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满身酒气,我的心有一刹那的抽搐。
“唱晚,走了。”柯柠拉了拉我的手臂。我往前迈了一步,忍不住又看了萧恺中一眼,这才慢悠悠跟着柯柠出门。
时至半夜,风吹过来有点凉飕飕的。柯柠给我披上衣服,还亲自帮我开了车门。车子里放着安静的音乐,是那种听了能让人的心平静下来的古筝曲。我知道音乐是柯柠特意为我放的,可是对于心烦意乱的我来说,这音乐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车子开出了很远很远,一路上我脑子里不停地出现萧恺中的影子,还有他那句“跟我的女人喝酒可是要经过我的同意的”。我没法否认,他在我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甚至因为他,我觉得自己和方峻岩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再也不是在当初那个我单纯美好地喜欢着他而他总是若即若离的纯真年代了。
“停车!”我突然大叫。
柯柠被我吓到了,猛一踩刹车,莫名其妙地盯着我:“你怎么了?”
“我有东西落在酒店了,我要回去拿。”
“好,我去前面掉头。”
“不用了,小语一个人在家,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去拿就行了。”边说话,我边开门下了车。
正好一辆出租车路过,我拼命挥手,打开车门急匆匆朝司机喊:“师傅,去凯瑞酒店,快点快点!”
(四)
我找遍整个宴会厅都没看见萧恺中的影子。宾客已经全散了,只剩下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残局,他们很有礼貌地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我安静地摇摇头。
没想到萧恺中醉得不轻,走的速度倒是挺快,我这一来一回顶多也就半个小时,他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心里一阵苦笑: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好端端的我回来找他做什么?
没有如愿找到萧恺中,我心里空荡荡的,但竟然也轻松了不少。相比这个结果,其实我更怕见到他,就算见到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说我回来找他?他一定会笑掉大牙吧。
这样也好,至少心安了。我望了一眼玻璃窗外的灯红酒绿,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夜晚的走廊很安静,只能听到我的高跟鞋和地面接触的声音。我像中了邪一样,时不时回头看几眼。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心想着萧恺中可能还没走,没准他会突然在我身后出现,可是我接连回头看了十几次都没发现任何人。
走到通往电梯的拐角,我听到一声咳嗽,很熟悉的声音。这使我一下子乱了方寸,开始东张西望。
从宴会厅通往电梯的走廊拐角处有间很小的茶水间,是提供给这里的服务生饮水休息的。此刻萧恺中就坐在那儿,他整个上半身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间歇性咳嗽几声。
那一瞬间有种很奇怪的东西流遍我的全身,丝丝渗透血液,融进了骨子里。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是的,我输了,我终究还是爱上了这个男人,如饮鸩止渴般不计后果,只图一时欢愉。我心里那一堵曾用尽力气堆积的防护墙在看到萧恺中的瞬间土崩瓦解,尘埃漫天飞扬,浑浊不堪。
我费尽心机,却还是没能阻止他走进我的内心。
我慢慢提起麻木的双脚,一步一步走进茶水间。萧恺中醉得十分厉害,他的脸都喝红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他的汗液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异常难闻,这跟他平日的光鲜形象大相径庭。
“真臭。”我瞅了他几眼,认命地从包里掏出纸巾帮他擦汗。也不知道他是醉得太厉害根本没注意到我进来,还是明明知道却故意装不知道,我帮他擦汗的时候他很安静,一句话都没说。
“喂,别装死了,起来我叫人送你回家。”我推了推他。
萧恺中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又咳嗽了几声,面无表情地问我:“关你什么事?你回来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火气立刻就“腾”地上来了,扯着嗓子冲他喊:“是,我回来干什么?我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你萧恺中根本就是个白眼狼,我管你干什么?我根本不该管你!醉死你活该,你去死吧!再见!”
我把纸巾朝他脸上狠狠一扔,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白眼狼,好心没好报!我这是操哪门子心,喝死你算了!”我一边走一边骂,气呼呼进了电梯。
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瞬间,我的手却不听使唤地伸了过去,按住了关了一半的门,由于伸手太快,手指头打在了门上,火辣辣地疼。
我被自己这一奇怪的举动吓到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想了想,咬咬牙,心一横。算了,败给他了!
我回到茶水间的时候,萧恺中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那儿。他和我对视了一眼,继续装死。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回来找他,而我也懒得跟他多费唇舌,二话不说扶起他就走。
我一直觉得萧恺中身材好,高高瘦瘦的很有范儿,可是没想到他重得跟头猪似的。他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我穿着高跟鞋走路本来就吃力,如此一来更是一步三晃,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进电梯。
“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的,看着不胖,没想到比猪还重。”我嫌弃地瞪他一眼。
萧恺中醉成这样还不忘酷,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屑地回瞪了我一眼。
电梯很快就到一楼了,我捏了捏酸痛的胳膊,重新扶起他,摇摇晃晃往大门口走去。
载我回来的出租车还在门口等我,司机人很好,看见我扶着个醉鬼马上就下车来帮忙了,我们俩合力,总算是把萧恺中弄上了车。
“姑娘,这是你男朋友还是你哥哥啊?好像醉得不轻啊。”司机笑着问我。
我看了萧恺中一眼,没好气,“都不是,不认识他,当做好事了!”
司机哈哈大笑,也不再多问。
“去龙湾别墅。谢谢师傅了。”
司机爽快地说了句“好嘞”,一踩油门,车子快速地向前行驶。
我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折腾完了,把他送回家就没我什么事了。萧恺中还真是烦人!
今晚上我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刚才费尽力气把萧恺中从二十几层楼给弄了下来,他又那么重,害得我几乎把之前喝的酒都吐出来了,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往上翻,特别难受。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敢回头看他。我怕一见他那张脸我会陷得更深,我不想犯像我妈妈那样的错误。虽则泥足深陷,却不能无法自拔。
车子的空间很小,充满酒精味的空气暧昧而迷离,午夜档的电台正放着名族风情浓郁的不知名歌曲,旋律热情而肆虐,让人脑子里一下子涌现出商旅们在沙漠里领着骆驼队行走的画面。
萧恺中已经睡着了,轻微的呼吸声还未完全被音乐声淹没,哪怕不仔细听还是能感觉得到,但我还是不敢回头看他,我努力强迫自己去享受这段名族风情的旋律。幸而,我应该是很喜欢这首歌的,我凝神倾听着,慢慢地,慢慢地,心也就静了下来。
很久以后,当我和萧恺中感情浓烈到再也无法分开,我用尽各种方法去寻找这首歌。可惜回忆里的旋律就算再清晰再浓烈,我还是没办法知道它的名字,也再没听过这段曲子,只有在偶尔想起的时候在心里轻轻哼几声。
萧恺中住的别墅区离凯瑞酒店很远,车子开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若非心情复杂,恐怕我早就开始打瞌睡了。
眼看车子就快到目的地了,我使劲推了萧恺中一下:“喂,你家住哪一栋?”
萧恺中微微睁眼,含糊吐出几个字,司机闻言拐了个弯,继续往前开。
萧恺中确实醉了,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只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眼神迷离得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一样。我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一下额头,很烫,也不知是发烧了还是酒精的作用。
“小姐,到了。”司机喊了我一声。
萧家的别墅在半山上,由于位置比较高,我一打开车门风就灌了进来,寒气逼人,我猛地打了个喷嚏。
司机说:“小姐你穿得太少了,还是赶紧进屋吧。”
“这不是我家。”我脸莫名地开始发烫。
我让司机帮我把萧恺中弄下了车,我推搡了萧恺中几下,本想叫醒他让他自己进门的,可惜他醉得已经完全没力气走路了,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最后没办法,我们把他扶到了大门口,按了几下门铃就不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最好别打照面。
我刚回到车上,萧家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他们家的帮佣。她看见萧恺中斜靠在地上,赶紧回屋叫人去了。
见萧恺中没事我也放心了,报了家里的地址让司机往回走。
折腾了这么久,我累得腰酸背疼,简直像个体力劳动者。车窗外的天空繁星点点,我却无心观看,这个时候我只想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或许眼一闭一睁,天亮以后什么事都没了,我会发现,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百无聊赖中,我掏出手机,原以为柯柠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结果别说未接电话了,连短信都没一条。仔细想想,柯柠的生活作息那么规律,这个时间她大概已经在梦里了吧。
回到家,我拿钥匙开了门,客厅里还留着一盏灯,却空无一人。我想起来,之前妈妈说过爸爸出差要一个星期,而她要搬去水岸花园住一阵子陪陪外公。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我觉得很不安,挨个给徐雪亦、小雅姐还有金宝打了电话,可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爸爸、妈妈、柯柠……我身边无论亲人还是朋友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无暇顾及我。我头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遗忘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寂寞的感觉一上来,身上的酸痛感竟然没了,大抵是麻木过头,冲淡了身体的疲惫。我回房拿了件厚外套,安静地坐在后院的摇椅上看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身后喊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却是柯柠。
“你怎么在这儿?”我诧异极了。
柯柠在我旁边坐下,“担心你,过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嘟囔一声。
柯柠微笑,随口问了我一句:“他怎么样了?”
我身子一凉,才稍稍安静一点的心又躁动起来。柯柠所说的他,除了萧恺中别无二人。她那么聪明,或许在我自己都没察觉对萧恺中的感情时,她就已经看透了一切吧。
“他没事。”我说,“姐,我不想骗你,我爱上他了。”
说完我开始哭,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为什么偏偏就对萧恺中动了情,难道这么多年对方峻岩的感情都是假的?曾几何时我还信誓旦旦喊着非方峻岩不嫁的,这才过了多久!
柯柠什么都没说,任凭我趴在她肩膀上哭完,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都会过去的。”
可是我知道,过不去了,我们是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