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李很郁闷,心情就像头顶上的天空一样阴沉。
“这雨是老天在为我哭泣吧,一定是的,像我这样的倒霉蛋哪找去!”
木子李在心中哀嚎,欲哭无泪。他身子吊在半空中,很安静,因为他动不了,每一根骨头都像被铁链拴了住,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
本来已经快要逃掉了,谁知碰到了一个走路看着都吃力的老头儿,虽然老头儿也穿着兽皮衣物,木子李却没怎么在意,还好心的提醒了句“大爷,这天儿冷,外边也危险,还是快点回家吧。”
好人没好报啊!
老人闻言只是颤巍巍迈了一步,伸出了枯枝一样的手,而后木子李便吃惊地发现自己被抓住了,动弹不得,还像一只皮猴子一样被老头儿拎在了手里。
“老爷爷,您好厉害哇!”
木子李挤出个笑容,一脸崇拜的看着人,见老人不吭声,还不死心。
“老爷爷,我长得重,别把你累到了,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的”
老人仍不说话,颤巍巍迈着步子,有时一步不到一尺远,有时一步却又走出了几丈,风不侵面,泥不染鞋,雨不沾身……
来到了龙蛮一行人面前,老人扫了眼跪拜的众人,打量着神色激动的龙象,说道:“你是龙象?”
龙象哭得不能自已,泪水混着雨水在刚毅的面庞流淌着,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说道:“是、是的,蛮首!”
老人左手虚空一拖,龙象身子不能控制的站了起来。老人说道:“龙诚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女儿,都是好孩子。”
拍了拍龙象肩头,老人将木子李交给龙象,目光在龙空的身上迟疑片刻,说道:“你们回蛮部吧,外边不安全。”
老人的话语像家人一样慈祥,祛除了暴雨的阴凉,宛如暖烘烘的阳光照在了心头。
众人叩首,连得木子李也老实了,不再挣扎,认命一般被龙象抗在肩头,向北而去。
“这种力量在这儿浓郁了些。”
老人皱了皱眉,虚空一抓,几缕细小到几不可见的猩红血线汇聚,凝成了十分之一雨滴大小的血滴。
血滴在老人左手枯瘦的指尖不安分的跳动着,而老人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滴拇指大小的血滴,他左手屈指一弹,小血滴融进了大血滴。
“魔猿洞,雀鹰崖,灵犀涧,腥狗峰……”
老人低声自语,声音在与雨幕中一点点消散,他又说道:“雾林。”
老人一步步向前,脚上残破的皮革鞋子踩在泥泞之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他枯瘦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走过了叶脉如剑的猩红草丛,走过了密如蛛网的灰色藤林,走过了一丈宽却奔流如雷的小溪……
随着他的前行,空气中不断有猩红血线在他指尖凝结,有的地方稠密,有的地方稀淡。
血滴不断变大,一点点浓稠,颜色愈发猩红,渐渐浓郁到几近妖艳。
老人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草地,或许这里已经不能称为草地,因为这里没有了肥沃的绿草,只剩满目枯败。
枯败草地的中心,浑身血红的雾蝶落在地面,收起了巨大的四翅,狰狞的面孔在老人出现的一刹,变得无比惊恐。
雾蝶张翅欲逃,庞大的身子刚离开地面,老人伸出了左手,轻轻下压,雾蝶轰然砸落。
老人走到雾蝶近前,伸手抚摸着浑身颤抖的雾蝶的额头。老人的手如同带着有魔力,焦躁不安的雾蝶在他的安抚下变得温顺。
丝丝缕缕猩红血线从雾蝶身上剥离,压缩,凝聚……
雾蝶身上的血红色开始变淡,如同被暴雨冲刷洗净,当最后一缕血线离开雾蝶身体,雾蝶的身躯变得通体洁白,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又有一滴血滴凝结,融入了大血滴。
“因祸得福,你有望突破桎梏,可愿破茧重生?”
老人面色祥和,衰老的声音在雨中更显沧桑。
雾蝶变化后的面孔很柔和,眼眸漆黑如墨,它的触角弯下,表示了服从。
老人点头,一滴鲜血从他眉心渗出。那鲜血极为纯净,红的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与老人右手掌心的那团血滴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同,黑与白。
如同,善与恶。
晶莹鲜血击碎了串串雨珠,带着红芒,没入雾蝶长喙,一刹那间,雾蝶的腹部肿胀如大球,过得片刻,又像捅破的气囊干瘪下去。
雾蝶庞大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小,十息后,它的身躯变得不过巴掌大小。
与此同时,雾林本是渐渐消散的雾气在雨中开始翻滚,整片雾林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卷起了雾气风暴。
浓郁的纯净雾气钻入雾蝶小小的身体,像是进了填不平的无底洞。
一个月白的茧在雾气中形成,一缕一缕的气体丝线,一层层的包裹,雾蝶由蝶退化成茧。
雾林没有了雾气,便不能称之为雾林了。
蝶化茧,那么终有一日,破茧而出的,又会是什么?
老人左手捡起了茧,右手托着一颗猩红血滴,在潇潇雨幕中再次动身。
老人来到黑沼泽。
如刀子一样的暴雨也没能冲刷掉黑沼泽的灰蒙蒙淡雾,灰败的大地,灰蒙蒙的空气,阴沉黯淡的天空……
这里毫无生机,像是没有鲜血的地狱。
老人穿行在齐腰的灰草中,在一株早已死去的参天大树前停了下。
树木漆黑,无叶,主干宽达丈余,高有十丈,驳杂的分支虬结错乱,像是一团乱麻。
一条浑身猩红的巨蟒缠绕枯木主干,肉球一样的丑陋头颅从交叉的枯枝中探出,猩红的眸子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肮脏的血脉,堕落的天性,你不能活。”
老人平静的开口,他话语刚落,枯木上蓦地出现无数蛮纹,从根部蔓延到主干,再到末枝。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幅图画,有山川流水,有草木石屋,有蛮人野兽……而在那主干上,有一条龙!
蛮纹逐渐亮起,光芒圣洁纯净,宛如一轮皓月。
原被成为黑头蟒,如今浑身猩红的巨蟒,在蛮纹亮起时,发出怨毒凄绝的惨叫,它的身躯蓦地爆开,化为了血雾。
有猩红血线从血雾中离开,融入了老人右手的血滴中,剩余的血雾则被参天枯木的枝干吸收。
一刻钟后,漆黑枯萎的枯木开始复苏,枝干变得青翠,抽芽发新枝。
一条拇指粗细、长达丈许的青蛇从叶间探出脑袋,它头上生双角,身旁有云。
雨停了,厚重的铅云碎裂开来,黑沼泽的灰蒙蒙雾气不知何时散去。
西方一轮红日斜挂,已是近黄昏,残辉柔和,暮年沧桑。
黑沼泽却是一派朝阳景象,以新树为中心,绿色向四面八方蔓延,土壤变得肥沃,这里仿佛经历了重生。
老人在树下盘膝而坐,盯着掌心上悬浮的猩红血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