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雪了。
虽已不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可每次下雪,我总是怀着惊喜。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花城湖笼罩在雪的世界中了。远山近水、芦苇草原,在雪中都变得模糊起来。雪是冬的女儿,是天地的精灵,自由任性,洒脱不羁。没有春雨缠绵的预约,没有秋雨雷声肆意的张扬,只是尽情地飘落,贯通天地,将花城湖融为一个白色世界,将世界带到天地未分时的混沌状态,也将看惯的车水马龙、闪烁霓虹遗忘成为遥远的记忆。
站在屋檐下,看雪花万片。有几片落在脸上,落在脖子里。融化,沁凉沁凉的。我不忍走入雪中,生怕脚步踩破了这一片宁静。
沙沙、沙沙,是雪花来世间的脚步吧。如此轻轻悄悄,唯恐惊碎了这一方宁静,却奏出天地间和谐的乐章。当远离喧闹时,耳朵便恢复了它最初最原始的灵性。听,沙沙,沙沙。似乎极远,又如在眼前,难以捉摸,却又如此分明。最后,连这极轻极细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以至消失在宇宙之中,唯余天地一片茫茫……
黄昏时分,雪停了。推开门,寒气扑面而来。将一室温暖关在身后,轻轻地走人这冰雪所妆点的世界,如走在画家所描绘的水墨山水画中。冬日的花城湖游客罕至,尤其雪后更显得宁静。野鸭泊在水草处,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天鹅的叫声,煨桑的轻烟缓缓升起。湖边草亭的圆顶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亭子下面却未见一片,形成一个规整的圆形。座椅洁净,似在等候主人的到来。
在亭下静坐,闲看花城湖雪景。
想起了柳宗元,想起了他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怎样的一种景象,怎样的一种心情啊。我想,大雪漫天,千山望遍,不只是没有一只鸟的影子,还听不到一只鸟叫的声音。眼观物,耳听声,早已习惯于忙碌。如果没有一颗沉静的心是体会不到鸟飞绝的。孤零零的一艘小船上,披蓑戴笠的渔翁在寒江独钓。为什么万径人踪灭?主人公的垂钓之处大概不会离闹市太远。但是,即使身处闹市,我想也会人踪灭的。为什么?别人怎么能做到寒江独钓呢,别人怎么能理解他寒江独钓的心境呢?此时,他如一位孤独的行者,一位无人能与华山论剑的剑客。或者,不为论剑,只为能有人与之心灵交契。只为彼此那会心的一笑。又如那个俞伯牙,谁说他不再鼓琴,谁能说他心里没有流水在高山流淌着?高山流水不是流淌了千年吗?
见到柳宗元,大概也会相对无言吧。
不禁吟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人们早已能走得很远,可以登上月球,可以探测火星,可是却走不到对面邻居家,更听不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还有人能听雪花飘落、能听懂积雪融化吗?
而今,还有谁在寒江独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