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已经长得很高了,在班级小朋友中,男孩子中他最高。林荫已经抱不动他了,他在妈妈怀里腻着,小孩子的乳香非常好闻。好久没带他出去玩了,林荫跟婆婆商量周末是不是去泡泡温泉去。婆婆也觉得主意不错,这北京的冬天天寒地冻的,虽说屋子里比较暖和,但是外面基本上就没什么可玩的。西西天天精力充沛,虽然家也挺大的,还是不够他折腾的。
西西只要听到出去玩就高兴,满地打滚,“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热水里游泳喽。”
林荫跟婆婆两个都乐了,这小家伙对泡温泉的印象就是在热水里游泳,真是有意思。
西西看妈妈和奶奶都乐了,他也呵呵笑起来。
妈妈糗他:“你这小东西知道我们笑什么,你就笑?捡个笑,你就乐。”
西西还是在那里呵呵傻笑,他长得比较象妈妈,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点象爸爸。他问妈妈:“爸爸也去吗?”
婆婆也说:“不知道他爸能不能去,你问问他吧。这孩子,西西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咳,年底了,这个活动,那个活动的,大概比较忙吧。这几天都是后半夜才回来。等我问问他吧。”
林荫没有在婆婆面前说什么,但是婆婆那么精明的老太太岂不明白媳妇的想法。她说:“这个杨洋呀,你就得好好管管他,这都把家当旅店了。每天半夜三更才回来,放假了也不见人影,家里的事一点都帮不上忙。天天光顾着挣钱,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林荫呢,该说他就说,我也会跟他讲的,钱够花就行了,挣那么多钱也没用。”
林荫想起这些就有些失落,她苦笑一下:“我说话管用吗?你看你儿子听谁的,他谁都不会听的。”
“哎,也是,都是他奶奶从小给惯的,我跟他爸两个从小就拿他没辙。”
实际上林荫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问题了,但是她有些掩耳盗铃,不愿去深想,她想逃避。今年因为康文杰的事情,林荫一直有点心虚。而杨洋的事业也是蒸蒸日上,随着东南亚经济复苏,钢材贸易又热火起来。房地产公司的业务也进展的非常顺利,北京几乎都成了大工地,楼价也是天天涨,形势一片大好。
事业的成功使杨洋有些自信心膨胀,原来就说一不二,现在更是有些霸道的感觉。林荫很反感他在家里摆总经理的派头,让他有些沮丧。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停留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即使在家里,他也有些心不在焉,电话不断。林荫今年的工作也是非常忙,两个人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在一起说会儿话的功夫都少了,更不用说一起散步,出去旅行了。夫妻生活也是寥寥无几,即使有,也好像是在履行义务似的,没有了以前温馨甜蜜的感觉。
林荫以前不理解男人为什么有钱就变坏了,现在她有些理解了。男人有钱了以后,他就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想拥有更多。更关键的是,外面的诱惑太多,他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多,意志不坚强的男人稍微有些松动,诱惑就趁虚而入,不想变坏都不可能。她以前觉得妮可基德曼那么美丽动人,天使般美貌,与汤姆克鲁斯十年的神仙眷侣,突然分手真是非常可惜。但是她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泰姬玛哈尔在38岁时死去,得到了皇帝为她建造的世界上最美丽的墓陵。她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生命嘎然而止,所以给皇帝留下了无限的思念。如果再到40岁以后,也许她只是皇宫中一名普通的妃子,红颜已去,宠幸已衰。
林荫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杨洋跟她说分手,她会怎样。她想不出来,她不知道,至少她不会又哭又闹,这个她不会。她也尝试跟杨洋沟通,但是杨洋觉得她在胡思乱想,没事找事。或许吧,但女人是靠第六感觉生活的动物,她是敏感的,他们与以前不一样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谁又没有改变呢。对于爱情,似乎越来越明白,但又好像越来越不明白。
杨洋回来时,林荫坐在床上看书。法式的台灯,流苏摇曳,柔和的灯光洒在妻子的身上,还是那样长发披肩,肤色白皙细腻,仿佛间又回到从前。杨洋心一动,走过来,揽着妻子,轻声问:“看什么呢?”
林荫抬眼看了看他。他有些淡淡的酒味,还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香水的味道。这香水自然不是她用的,她平时不习惯用香水,除非特别的场合,而他更是从来对那些东西不屑一顾。她把书翻过来给他看,《回家-当代中国人情感口述实录之一》,(作者安顿),他看着书的名字愣了一下,随手翻了一下,说:“你们这些女人呀,总是愿意想些有的,没有的,搞不明白。”他摇摇头,又把书还给她。
林荫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你去洗澡吧。”
杨洋却有些耍赖,趴在她身上不动弹。还嚷一句:“我昨天洗过了。”
“你身上有酒味。”她想把他推起来。
他没抬头,还要往她身上赖。“今晚上参加了个行业年会,喝了好多呀。老婆,我喝醉了。”
杨洋的酒量在北方人来说都属于顶尖的,在这种公开场合还能喝醉了,林荫才不相信他。只是他每次一喝酒,就回家耍酒疯,跟她赖个没完,就象他儿子似的。
林荫还是推他起来,那种香水的味道让她很恼火。“你不去洗澡,就不准上床。”
“你帮我洗。”
“我已经洗完了。”林荫才不陪他疯。
“你不帮我洗,我就不洗。”他还在那里赖。林荫却已经不耐烦,“你如果不把那个酒味、香水味洗干净了,今晚你就去睡书房去。”
杨洋这才知道老婆生气了,翻了翻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踢踢踏踏去洗澡了。
林荫把视线又移回书上,却已经看不进去了。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一直好像在房间内萦绕。她有些心烦意乱。她喜欢安顿的书,以前北京青年报上有她的专栏,她就经常看。后来出书《绝对隐私》,她就买了一本。序言里开头的话让她记忆深刻:
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里察基尔主演的《激情交叉点》。总是不能忘记那个结尾:丈夫因为车祸匆忙谢世,妻子握着他写给情人的绝交信,在他生命的终点她终于获得了完整的他;情人听到的最后声音是他在录音电话里说他权衡再三依然不能放弃她,她以为她从此就会拥有这个男人。两个为了不同的原因而欣慰的女人在医院门口相遇,悲伤的妻子撕碎了信,伤心的情人没有讲明自己其实已经得到了承诺。她们相视而后各自离去,带着只属于自己的满足和遗憾。
这样一个故事的结尾几乎使我相信了生命中可能出现的一种状态——有时候人是在自己或者他人的谎言之中获得自己定义的所谓幸福的,而在别人看来那未必可以称之为幸福,正如自己认定的痛苦很有可能是别人眼中奢侈的无病呻吟。我相信事物本身只具有一种色彩,同时我也相信同一种色彩反应在不同的眼睛之中就会千差万别,我认为这种差别是一个人区别于另一个人的最主要的特征。
或许男人不理解这段话,但是女人对这段话却有深深的同感。杨洋似乎永远不会理解她的那点心思,也从来不想弄明白。
“叮当”她手机中传来一条短信息,这么晚了,哪个家伙发来的?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那个杜国仁的。这个杜国仁是黎杨的校友,他也是浙大毕业后就去了美国,后来又从美国回来当海归。不过他的发展更让人羡慕,他帮助Sohu在2000年7月成功在NASDAQ上市,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Linda和黎杨在北京的时候,他跟他们一起吃饭、打球,跟林荫也认识。
杜国仁个子不高,刚刚1米7,是浙江杭州人。这人跟他们老板张朝阳一样,都是“黑钻级单身汉”,那时候Linda还跟他开玩笑,估计这辈子讨不着老婆了,因为钱实在是太多了。这次他们公司也打算上市,所以林荫就联系他,请他指点指点,还特意安排他跟CFOMickle吃饭,让他们直接沟通。但是杜国仁还是经常给她打电话,有时msn上也聊几句,好像不忙似的。有的时候有趣的短信也给她转发过来。他有南方人那种细腻,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了林荫的生日,生日的时候,他还送给她一张自制的电子贺卡,不知道是不是假公济私,让他的程序员编的。一个非常可爱的白色狮子狗在呼呼大睡,让林荫忍俊不已。林荫问他是不是骂她是狗,他赶紧在msn上送一朵玫瑰花,说:“哪敢呢,那是贵妃犬,最高贵的品种。”
林荫回他一句:“你是说我是贵妃犬?”
他马上送回一大堆玫瑰花,说:“绝对没有此意,倒想送玫瑰花来着,可惜没资格。”
林荫送他一个戴墨镜的笑脸,一笑而过。
对于男人,林荫了解不多,知道他们喜欢开一些玩笑,但是林荫却不喜欢一些暧昧不明的玩笑。但是工作场合中难免会碰到一些人,开一些不浑不素的玩笑,她经常假装听不到。本来以为只有未婚的女子才有人追求,后来才发现,即使已婚的女人也能碰到一些暧昧的表示。她没敢问杨洋,有次问林德森,这些男人到底怎么想的。林德森不屑一顾,说:“招惹没有结婚的,是要负责任的。但是已经结婚的就不同了,大家都是玩玩而已,又不当真,没有什么负担,当然保险系数要高得多。”原来如此。人的劣根性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林荫觉得自己也有点自作多情。杜国仁同志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毕竟是黄金铸的,钻石镶的,前仆后继的美女多的是。即使玩玩,也有人乐此不疲的。毕竟现在的这个社会已经笑贫不笑娼了。前段时间那个著名的第三者召开新闻记者发布会,成为议论的焦点。记得以前小说《红字》中的女主角,连走路都要低着头,真是感慨时代已经变了。以前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现在倒好,还要召开记者发布会,就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不想去探究他老人家到底想干吗。没有特别的事情,她从不回短信或打电话。
杨洋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她:“这么晚了,谁给你发短信?”
林荫觉得有些好笑:“你每天回来的那么晚,我还没查你手机呢,你倒关心起我的来了。”
杨洋却反驳道:“当然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他过来作势要抢她的手机,她却不给他抢,两个人滚来滚去,闹了一会儿。
林荫躺在他的怀里,问他:“周末你有空吗?”
“干吗?”
“我想带你妈和西西去泡温泉去。”
“行啊。”他随口答应。
“你以后早点回家,别把家当旅店似的,每天你儿子都见不到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西西已经睡着了,而早上西西去上学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再久了,估计儿子都不认得爸爸了。”
“哎呀,这不是工作忙吗。你以前不这样的呀?”
林荫比较反感他提以前。“以前你也不这样呀。”
“我怎么不这样呀,你老公够好的了,别不知足了。”
“你怎么这么讲话呢?什么叫够好的,就你这样叫好的?你不看看你多久没带西西出去玩了,多少个周末不在家了,哪天你9点以前回家了。我嫁的是一个老公,不是只是来当旅店服务员的。”林荫有些生气了。
“又生气了,你今年怎么动不动就生气?我这不是忙吗,哪天我没回家了?比起我们那些同行来,我算很好的了?”
提起他那些同行,林荫就不屑一顾。“你们那些同行?哼,也就是一群国家的蛀虫,暴发户,有什么好的,你怎么不跟好的比。你不是一向自诩你与众不同吗?清高自傲吗?现在也要降格跟他们比了?”
“不跟你说了,你别没事找事。”两个人话不投机,杨洋不想再吵下去,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林荫却心里愤愤不平。看着杨洋闭上眼睛竟然睡觉去了,她觉得心里很委屈,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他从来不能理解她,总是从自己的观点出发,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以前他还能关心一下她的喜怒哀乐,结婚这七八年间,可谓是每况愈下。现在他回家,在家吃饭的机会都少了,基本上只是回来睡觉。她的工作,她的心情,他从来是不闻不问。哪怕是一点点的关注,一点点的关心也好。林荫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样平淡的婚姻,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泪水默默的流淌,躺在身边的杨洋却好像已经进入梦乡。屋子里寂静的可怕,让她的心都在颤抖。黑暗仿佛漫无边际,即使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她已经感受不到他们非常亲密。他们中间好像已经没有了沟通的能力,每次他都不愿意谈起这样的话题,每次都认为只是她在无病呻吟。他们好像连吵架都没有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