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法号大海,来自九华山深处,这位是钱掌柜跟他的侄子,我们相识于青龙山脉中,正好结伴而行。”
听这人说话跟准备做事的行径跟大海似乎有着相同的地方,对山贼不是敬畏反倒是想研究,难道这山贼的名号就这样震不住血腥残忍,以至于人人不畏,还是对方是在说醉话?
狗剩与钱掌柜无语的对视了一眼,实在猜不透这城里来的人都是些什么胆,都想自己往山贼堆里面送。
司马如是?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姓司马?以写史为业?大海在脑中搜索,突然想起了一个传承久远,世代以写史为业的司马家族,他们的族人都是中原帝国的史官,如今华皇十三世当家,史官却还是他们的族长,司马方。
听闻他们这家族的历史比这中原帝国还要悠久,难怪对方刚才能够吟咏出那句古诗。
这人,定是这司马家族中人没错。
对方跟自己一样对山贼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大海瞬间来了兴致,眉心的黑痣都跳跃了起来,只是不知他的目的如何,他接着出口试探:
“司马施主,你这想法可当真特殊,人人对这山贼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充满仇恨,正义感浓烈的少侠英豪,甚至恨不能荡平山贼,来成就自己的英明,还这青龙山脉朗朗乾坤。
你倒好,想要见证什么山贼的演变历史,为山贼写书,还要亲自涉险往山贼中间去,不知可有什么特殊的说法,贫僧愿闻其祥。”
“特殊?呵呵,和尚,你们佛门中人说话都这么客气吗?若是旁人此时应该站起来骂在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这时小二把碗筷跟面拿了上来,司马如是招呼钱掌柜的喝酒,让大海自便,他跟钱掌柜一起喝了一杯,嘲讽似回着大海的话,他这语气倒不像是醉了,他自己也看得明白,刚才自己说的想法不同于一般人。
大海耸了一下肩,表示无所谓,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钱掌柜听了他的话,意味深长的露出了笑意,如果让他知道他说的这和尚为了山贼做出的事,那不得惊为天人。
“也罢,看你们这几位的态度,不似一般人,和尚你也颇有道行,这位钱掌柜想来见多识广,不止于被固有的想法所禁锢,我们这谈话算是能进行下去,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那我就来说说我的想法。”
司马如是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看着大海他们对于自己奇特的想法,没有敬而远之的态度,甚至颇感兴趣的样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准备一吐为快。
他沉思了一会,眼中忽然露出忧郁的神色,眼神中不断闪出智慧的光芒,却不能得到一个答案,他接着说道:
“我们人,生来是一片空白的,然后,我们开始长大逐渐认知我们所处的环境,我们的父母,兄弟,亲戚,朋友,我们学习知识来看到这个世界。因此,我们能学到什么,认识到什么,所代表的就是我们所认为的世界是什么,对吧?”
他这番话说得很骄傲,平淡,无可反驳,好似站在了智慧的顶峰俯瞰,他最后一问,只是谈话之前的试探,发出正式的邀请,相与倾听的对方来一次高层次的智慧碰撞,从而决定接下来所谈内容的质量,如果大海他们接不上话,那他只会失落之余随意敷衍。
就像哪个贤人说过,话要说给懂的人听,看来这似乎是司马如是的行为标准。
这种情况,只能吓退钱掌柜跟狗剩两个窝在山窝里的山贼,对于大海来说,他可是随身携带着一本藏有万千典藏的《佛汇》,司马如是这种哲学属性的开头,可难不了他。
大海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看出了对方的企图,露出了莫名的笑意,接过话茬:
“司马施主所说的意思是,好比那井底之蛙看到的是井口大小的天空,飞翔的鸟儿却知终其一生也无法飞到世界尽头。
人有别于动物的区别,是因为我们能思考,懂得观文识字,秀才半门不出,也知天下事,军师帐中运筹,可决胜于千里之外。”
“哈,没错,你这和尚倒也不是借着佛名骗吃骗喝之人,有点见解。”司马如是听了大海的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高兴的猛喝了一口酒,谈话的兴致更加高涨了。
他接着说道:“这就要说历史的重要性了。历史,关系着这个世界的真相。如果飞鸟能够跑来告诉井底之蛙,说,出来看看吧,这个世界不只井口那么大。这蛙如果有勇气跑出这井口一看,那么,它的世界就会完全的颠覆。
可是,这样的勇气不是任何人都有的。现在的人们,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他们喜欢听风言风语,他们喜欢听刺激的故事,他们选择沉浸在故事所描绘的假象中,甚至自己幻想着融进故事里,成为故事里的角色,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什么王公将侯,名家公子,才子佳人。
我想要写的历史,并不是他们,他们都已经被人歌颂得够多了,他们只是历史中的一部分,那些贩夫走族,田家老农,商人,三教九流,也是历史中的一部分,他们的故事同样可以丰满别人的人生。
就拿山贼来说,这样一群人肯定充满了故事。
你们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当上山贼?是什么样的情况可以让人走投无路?又是什么样的情感刺激,才可以让一个人甘心的成为被武力控制,单纯的想要用力量来解决问题?
我们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去挽救他们,让他们有一个改过的机会?而不是直接以杀头终结?从而避免以后更多的人走上这样的道路?见证山贼的演变历史,才能让人们从源头上去发现问题,是善是恶,世人都会有一个公道的评价,这个世界需要同情跟理解而不是无端的仇恨。”
司马如是说的这番话,让钱掌柜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大海的影子,有着大海这奇葩人物在前,他对这番山贼不一样的研究结论,并不感到惊讶,这时他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向大海。
大海可不像钱掌柜想的那样简单,他仔细思量着司马如是的话,发现他跟自己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自己现在的行为属于微观的话,只能解一时之痒,那么他就是想要用宏观的办法去解决根本性问题。
即便是经过了万千知识的洗礼,大海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雄心,只是如果真要达到效果,那可比他的行为要困难上千倍不止。
“难,难,难,首先你得让天下人都有观文识字的能力,甚至独立思考的思维,不然,就算你写的史书是皇皇巨著,最终受惠的还是那些所谓的上层人物,就这一点,想我中原帝国经过了几百年的努力,试问懂得识文断字的又有几人?
再来一点,就是你得有足够的威望名气,让人相信你写的都是历史的真相,不然写得再好,别人也只当故事来看,那又有何具体意义?难,难,难,即使是仙家手段要做到这两点也是极其不易的。”
大海眉头紧锁,摇头说出了司马如是话里的难处,他这样的方法以其说是他想要完成的目标,倒不如说是他想要完成的梦想。目标还能用计划来一步一步的实现,可是梦想太大,只会是遥不可及。
就连大海看到从《佛汇》里介绍的那个世界,也都不能达到这样的条件,那里面介绍的人事物虽然明显高于现在这个世界的文明,可是据他多年的观察,介绍愚昧无知的事也同样不少。
大海等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接自己的话,他疑惑的向着对方看去,发现司马如是此时却是说完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后,酒劲上来,直接醉趴在了桌上。
大海无奈的摇头失笑,推了一下对方,唤了他一声。
司马如是醉得不轻,眼睛都睁不开了,可还是听到了大海的话,模糊不清的回答说:“再难的事,也要有人去做,我要在书的开头都冠上如是我闻,写我亲眼见到的,至于信不信,交给历史去证明。”
这话一说,他整个人就不行了,直接呼呼大睡起来。
大海无奈,只好唤来小二,叫他找人把这位爷安置妥当,随便问了客栈为他们准备的房间,招呼了钱掌柜与狗剩,起身准备去休息了。
“小师傅,听这人说话,感觉跟你很有缘,你不问清他的住处,好明日再叙吗?”钱掌柜边收拾东西,边向大海疑惑的问道。
“不用,有缘的话,自然会再相见,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先把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大海也不多解释什么了,打了个佛门中话,就与狗剩一道,往他们的房间去了。
他对于这人自然有着想法,只是这事大海还得慢慢筹划,不急于一时,他想着如果对方真的对山贼如此执着,那么,他们未来肯定会有再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