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东门遥越的男性自尊倒塌不倒塌，南宫霜霜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小姐，如此而已。
练棿峡凝视着南宫霜霜，说道：“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你武功很好。你早就可以背叛南宫世家了。而且，既然背叛了南宫世家，怎么又选择了跳水离开？你完全可以投奔东门遥越。他可是皇帝，你虽然是南宫家出来的，可是你这样的高手，他现在可是需要得很！”
南宫霜霜浅浅一笑，笑容里盛满了令人心酸的沧桑。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不但要毁了南宫世家……我还要杀了东门遥越。或者说，我正在杀东门遥越。”
练棿峡怔了怔，说道：“你……正在杀东门遥越？”一时之间，不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南宫霜霜再度笑了一下。她的笑容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即便是一个随意的笑容，也精致的无可挑剔：“你可知道，世界上最高明的报复是什么？”不等练棿峡回答，她就接了下去：“最高明的报复，不是从肉体上消灭对方，而是从灵魂上消灭对方。”
练棿峡再度怔忡了一下：“肉体，灵魂？”
南宫霜霜自失的笑了笑。自己不小心将二十一世纪的词语带出来了。
南宫霜霜是一个穿越者，是“霉女穿越俱乐部”成员之一。凡是这个穿越俱乐部的成员，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穿越。然而有一条规矩，却是不可自杀。即使是故意设计让别人杀了你，那也不行。
如果不是穿越俱乐部的这条规矩，南宫霜霜说不定已经自杀了好多次。是的，这次穿越，是她加入穿越俱乐部以来最为郁闷的一次穿越。才穿越不久就被人弄到了南宫世家，成了南宫天舞的替身，不得自由。
先前是因为武功不好，不能脱身。后来是因为南宫世家拿亲人的性命威胁，不敢轻易离开。二十三年的岁月，竟然不得自由。穿越俱乐部的霉女们，哪一次穿越会如此悲惨？
幽幽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道真正的阴谋家？你可知道真正的刺杀？最高明的刺杀，不是用兵刃，也不是用毒药，而是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自杀？”
练棿峡的面色渐渐转向庄重。片刻之后才说道：“愿闻其详。”
南宫霜霜看着练棿峡，轻轻叹息：“你真不明白？用兵刃也好，用毒药也好，总难免要露出痕迹。露出痕迹，一旦被反噬，那就不是玩的。即便现在成功，将来也有可能泄露。即便一百年之内不泄露，两百年呢？三百年呢？即便那时候自己已经身死，不过被人拉出来指指点点，总是不好受啊。”
练棿峡忍不住笑起来：“那时你已经死了，你还管这么多做啥？”
南宫霜霜淡淡笑道：“你是侠客，讲究的是一个词，爽快。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追求的是千秋令名……再说了，要杀人，杀了也就杀了，死了也就完结了——哪里及得上拿一把软刀子，在人的心上慢慢的割啊割，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让他内疚终生，让他生不如死……这样来得有趣？”
练棿峡轻轻打了一个寒噤。“在祭天台上，你……做了什么？”
“我知道东门遥越将在祭天台上对我发难，对南宫瑥瑜发难。我也知道，南宫世家将要在祭天台上刺杀东门遥越。刺杀者是一个武道十重高手，东门遥越断断没有逃脱的道理。”南宫霜霜的笑容，高雅无比，“于是在东门遥越想要拿下我想要杀了我时候，我出手救了东门遥越。并且，在他面前深情款款说了许多话……这些话，足以让他内疚一辈子。你没有亲眼看见，我那一出表演，绝对精彩。我相信，从昨天开始，东门遥越晚上不做梦也就罢了，一旦做梦，就会梦见南宫天舞。他会梦见皇后浑身血淋淋的倒在他怀里，露出最灿烂最动人的微笑，深情婉婉的与他说情话，不停的告诉他：如果不是你负心，皇后就不会死。如果你给的盔甲不是劣质货，皇后就不会死……他如果还有良心的话，每当他抱着其他女人要亲吻的话，他就会想起皇后临终那一吻，当他要让别的女人欢好的时候，他就会想皇后会不会嫉妒……南宫天舞就会成为一道绳索，一道勒在他脖颈上的绳索，让他窒息，直到他死亡！”
练棿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一直以为，你的仇家就是南宫世家。”
“不错，我的仇家是南宫世家。可是东门遥越，也是我的仇人。”南宫霜霜声音非常渺远，“你可知道南宫天舞？那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善良的女子。如果要来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她是我这辈子所见到的第一缕阳光。那个女子，身子很孱弱，天资也不是最好。学琴她不如珊珊，学武不如我，学诗歌兵法，她不如师师——但是那个女子，有一样天下无人能比的好处，那就是善良。当南宫世家想要将十个身高不如她的女孩子杀死灭口的时候，她用自残威胁南宫瑥瑜，终于救了那十个孩子的性命。南宫世家逼我练武，手段残酷之极，她强撑着孱弱的身子陪着我，终于为我争取了一线休息时间……这样的女子，终于让我与珊珊，铁心跟随着她，进入皇宫。”
练棿峡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悠悠叹息了一声。
“可是她死了，她死在东门遥越的堕胎药下。东门遥越要了她，在她肚子里下了种，却又下了堕胎药要打掉那个种……天舞的身子向来孱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我的仇人，有南宫世家，也有东门遥越。”南宫霜霜微微一笑，“南宫世家有制造人皮面具的本事，当初就给我们带了几个人皮面具进宫。天舞小姐身死的时候，依照南宫世家的要求，我在天舞小姐的脸上带上了我的面具，而自己脸上，却带上了天舞小姐的面具。这样的李代桃僵，整个天下竟然没有人知道。因为东门遥越关心的只是天舞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打下来，哪里会关心天舞小姐身边侍女的生死？所以，天舞小姐的尸身被送出皇城的时候，东门遥越甚至没有过来看一眼！”
“东门遥越与南宫世家都是我的仇人，所以，我要让东门遥越与南宫世家两败俱伤——所以我一定要救下东门遥越！”说到了后面，南宫霜霜的声音微微有些喘息，“东门遥越死了，这个大名皇朝就要改姓南宫了，我不能要这样的结局！至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能与南宫世家相抗衡的力量，所以我就必须救下东门遥越！”
“救下东门遥越，却让他在内疚之中过一辈子……”练棿峡看着南宫霜霜，目光之中有几分诧异：“我以为，你是一个……很爽快的女子。”
南宫霜霜轻笑了一声，说道：“你的言下之意，是说我现在，是一个很阴沉很可怕的女子？你说，我不该这样报复东门遥越？”
练棿峡端正了脸色，声音沉稳：“霜霜……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是否合适。我总觉得……你这样做，对东门遥越……似乎不太公平。软刀子杀人，其实有时候比硬刀子更……”
南宫霜霜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冷笑了一声，说道：“太残忍是不是？练先生是正人君子，看不惯这些鬼蜮伎俩，是也不是？你觉得，我要对付东门遥越，就该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你杀了天舞小姐，我是天舞小姐的替身，我现在要为天舞小姐复仇，然后不轻不重的往他的胸口刺上一剑？从此恩怨两清，小姐不会复活，他却心情舒坦继续过他的日子？没有这么好的事！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杀人不用刀剑，我爱用软刀子！”
练棿峡怔忡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我身上也有仇恨……可是你……”
南宫霜霜再度冷笑起来，说道：“练棿峡，我与你不一样。你虽然从小经历了家庭剧变，经历了灭门之痛，但是你却是在师长的教导下长大，你在关爱里长大……可是我却与你不一样！”
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南宫霜霜，终于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我与你不一样，我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我就被带到了南宫世家，从此与我的家人隔绝！我被洗脑，我被灌输‘一定要忠于南宫世家’‘一定要忠于南宫天舞’的思想，如果我不是之前就有了自己的世界观，我想我一定会被成功洗脑，从此心甘情愿，做南宫家的走狗，做天舞小姐的替身，浑浑噩噩一辈子——正像历史上的许多替身那样！这种被剥夺思想的痛楚，你可曾亲自体验？练棿峡，你可以云淡风轻的指责我无情，指责我冷血，指责我腹黑无耻——那是因为你是局外人，你根本不曾站在我的位置上考虑！整个世界对我来说，是黑暗的，是无情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对这个世界充满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