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霜枫不觉有些惭愧。自己只顾自己生病,却将母亲忘记了,几个月下来,母亲都瘦了一大圈呢。当下就不好违拗母亲的意思,说道:“好,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母子俩一齐走出去,袁霜枫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说道:“姐姐不知好不好。小皇上……不知好不好?”袁霜枫说的姐姐,就是前太子妃,现任的太后。她是袁霜枫的堂姐,与袁霜枫从小关系就极好。
母亲道:“你既然记挂着她们,就进宫去看看吧。”
袁霜枫迟疑了一番,摇了摇头,母亲说道:“我们从边门走,去昭阳宫看看你姐姐就回来。放心,不会见到你不想见的人的。”
这样果然好。袁霜枫点了点头,与母亲一起,慢慢走向皇宫方向。
皇宫已经重新修缮了,几个月前被打破的宫墙都已经修缮好了,而且簇新簇新的,看起来更加巍峨威严。走到里面,见到一群工匠正在忙碌,已经打好了地基,看样子叔父又要大兴土木了呢。“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呢……”袁霜枫有些无力的想,“东边打仗西边打仗,京城之中又大兴土木……不知这京城之中,还有几天安生日子……”
慢慢走近昭阳宫,却听见里面传来婴儿啼哭之声。又听见一个女子有些生气的声音:“你哭吧哭吧,你使劲蹬腿,我如何给你换衣服?你这混账小家伙,每个时辰就要尿裤子!”
听那女子的声音,袁霜枫不由一笑。笑完了,却不由怔住——那是堂姐的声音!
堂姐亲自给孩子换裤子?
宫女呢?保姆呢?堂姐,那是名义上的太后——叔父要她亲自照看孩子?
袁霜枫看着母亲,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母亲却快步上前,进了宫门。袁霜枫这才看见,昭阳宫外面,居然一个宫女也没有!
袁霜枫心中愈发疑惑起来,当下也快步进门。却看见,自己的母亲已经将堂姐手中的孩子接过来,给孩子换尿裤了:“孩子的胳膊小脚是细了一点,但是也不用担心,你稍微用点力气,这个孩子才会乖乖将脚伸进去——嗯,如果不听话就将她翻过来,搁在两条大腿上给她换吧。翻一翻,孩子就不会哭了。”
堂姐站在一边,看袁母手脚利落的将孩子的裤子换好,又利利索索塞好尿布,才低声说道:“从来也没有人教过我这些。”这才看见了弟弟,忙道:“枫弟来了,好些没有?”
袁霜枫看着自己的姐姐——衣服是宫中的式样,料子也不错,绣工做工就非常精致。然而,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是了,姐姐的衣服,皱巴巴的,居然是没有熨烫过的模样!
顺着袁霜枫的目光,袁霜柏看见了衣服上的皱纹,不由伸出手,用力拉扯一下,似乎想要将衣服拉平;苦笑道:“我自己洗衣服,洗好衣服居然找不到熨斗在哪里……”说着,又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里已经盛满了苦涩的味道。
袁霜枫上前一步,眼泪终于下来了:“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还有小——皇上,怎么连一个奶妈都没有?”
袁霜柏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孩子不是皇上,自然没有服侍的人。”
“这个孩子不是皇上?”袁霜枫真不明白了,“姐姐,您说什么?”
袁霜柏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袁母急忙将孩子递给袁霜枫,用手抚拍着袁霜柏,说道:“好孩子,熬熬吧。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袁霜枫接过孩子,抱着,看着孩子。孩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正看着自己,突然咧开嘴笑了。虽然满肚子疑惑满肚子抑郁,袁霜枫也不由笑了一笑。又抬起头,问道:“姐姐,怎么说这个不是皇上?难道不是姐姐的孩子?”
袁母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姐姐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袁霜枫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即明白过来,颤声道:“女孩子……叔父居然做这等事?”
袁霜柏默默点头,眼泪一串一串落下来,落在袁母的肩膀上。
袁霜枫伸手打开了孩子的尿布——果然,是个女孩子!
袁母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柏儿没福,生下一个女孩子。你叔父看见是个女孩子,脸色就变了。当下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男孩子,冒充说是太子的遗孤——又怕这个孩子活着,会泄露真相,当时就要你姐姐将这个孩子交给他……你姐姐死命护住,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为了真相不至于泄露,这个昭阳宫,什么宫娥也没有——每天坐在大殿上帘幕后给你叔父撑门面的,是另外一个面貌与你姐姐有些相似的宫女。”
袁霜枫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嚎叫:“孩子,你何苦生在帝皇家!”将孩子递给母亲,“母亲,您将她尿布先包上……”
袁霜柏突然之间,双膝一歪,就跪倒在袁霜枫面前。
袁霜枫大惊,说道:“姐姐,你这是为何?”
袁霜柏眼泪串串下落:“弟弟,姐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根本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天可怜见,却是叫弟弟身体好了起来——弟弟,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
袁霜枫无意识的接了一句:“救救这个孩子?”
袁霜柏道:“弟弟,你不知道!你那叔父,现在就想杀了这个孩子……姐姐虽然不成器,但是也要死命保住太子殿下的遗孤!然而,姐姐实在没有能耐了……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是你那叔父,实在比虎狼还要狠毒——这个孩子再留在这里,就是凶多吉少了——弟弟,你将这个孩子带走吧……将她带走吧!带着她远远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回皇宫!”
袁霜柏这一跪,却是叫袁霜枫六神无主。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却出人意料的露出的坚毅的脸色,说道:“你只管去做吧,不用担心我!”
袁霜枫看着母亲那坚毅的脸色,说道:“母亲……我带你一起走!”
袁母笑了一笑,说道:“我已经年届六十,也算是高寿了。再说,只要你不说,你姐姐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孩子是你带走的……”
袁霜枫愁肠百结,然而也不过一瞬之间,就作出了决定。抱着孩子,看着姐姐:“姐姐,如果叔父问起孩子……你怎么说?”
袁霜柏的脸色也沉冷下来,道:“弟弟放心。虽然你叔父比虎狼还狠毒,我毕竟还是他女儿!还在那个皇帝的母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我!”
袁霜枫抱着孩子,跪下,对母亲磕了一个头,说道:“母亲,不要责怪孩子不孝!”
袁母将儿子扶了起来,说道:“别说这么多丧气话。到底如何出城,还要商量,拿出方略来。”
袁霜枫道:“叔父现在急需要人。儿子又是文武双全。今天我就找叔父去——求一个出城的差事,然后将孩子暗藏在马车之中……”
袁母道:“假如孩子哭泣怎么办?”
袁霜枫怔了片刻,才问道:“姐姐,你有没有让人昏睡的药?虽然孩子体弱,但是没有这个药,还真没有把握……”
袁霜柏默默点了点头。
袁霜枫当即就找袁大将军。袁大将军摸着胡子,笑眯眯看着这个前来投诚的侄子:“身体好了?好了就好。咱们还是一家人……凡事都想明白了,不就啥事也没有了吗?”
袁霜枫点头受教。停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说道:“孩子听说,西边那个祥云县的云中燕,诡计百出,我们的人着实吃过大亏。”
不说云中燕还好,一说起云中燕,袁大将军就没有好声气:“那个小东西……从来不肯好好打仗……”
袁霜枫道:“侄儿倒是有一个不能上台面的主意,还望叔父决断。”
袁大将军道:“什么主意?”
袁霜枫道:“如今云中燕占据了祥云县以及周围的几个州县。而云中燕的西边,却有一个洛水县令邱黔中。邱黔中这个人,素无忠义之心,之所以起兵反对叔父,不过是想要趁机割据,乱世称王罢了。”
袁大将军摸着胡子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你还没有说明白你的意思。”
袁霜枫道:“现在邱黔中与云中燕相安无事,不过是云中燕集中力量与我们打仗,而邱黔中有趁机壮大自己力量的意思。如果与邱黔中约定一齐攻打云中燕,将祥云县的地盘许给邱黔中,何愁邱黔中不尽力?”
袁大将军有些意动,说道:“只怕邱黔中是只老狐狸,不肯答应。”
袁霜枫道:“即使邱黔中不肯答应合作,侄儿也有办法。”
袁大将军道:“什么办法?”
袁霜枫道:“一路制造谎言,让云中燕相信邱黔中已经与朝廷达成协议!云中燕必定惊慌,与朝廷交战的时候必定要分兵镇守西边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