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之洲扑上前去,那车夫马鞭挥舞,厉声道:“关相爷,你如果乱来,咱们就玩个玉石俱焚,你信也不信?”
“拍”的一声,马鞭在关之洲的脸上划过,画出了一道鲜艳的血痕。关之洲不管那马鞭继续挥舞,伸手就去抢风遗玉!
风遗玉哭道:“相爷!你……受伤了!”
关之洲受伤,关之洲带来的士兵自然也不能落后。而易轻尘与那车夫武艺虽然高强,却是明显的寡不敌众!
正在混战的时候,却听见山崖上方,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轻尘,放了那一对痴男怨女罢。”
易轻尘叫道:“公子!”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群人在山崖上方下马,呈扇形奔跃而下。但是易凤歌仍然留在山崖之上,身影倔强而孤独,面上却带着冰冷的笑意:“轻尘,做得不错。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就放了他们一马罢。良才,住手。”
那车夫苏良才,当下住了手,松开风遗玉,将她推向关之洲怀中,笑道:“关相爷,好好疼爱你自己的小妻子罢!”与易轻尘一道,跃出了战圈,与山岭下下来的同伴会合在一起。
关之洲抱住了风遗玉。风遗玉的身子发软,将整个身子都挂在关之洲的身上。关之洲看着易凤歌,酸声问道:“凤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凤歌淡淡一笑。“知道。自然知道。可惜没有成功。”
风遗玉颤声道:“相爷!”
关之洲道:“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凤歌淡淡笑道:“做不成了,因为你娶了一个我讨厌的女人做妻子……很可惜,你的儿子,也注定是一个贱种。”
“你……”关之洲的面色发白,片刻之后才说道:“恩断义绝吧。你不认识我,也也不认识你,我的家事,请你不要干涉。”
“恩断义绝。”凤歌顺着关之洲的话语,甩下了最后这四个字。
“恩断义绝……”袅袅的回声,就像冰冰凉凉的露珠,在秋风里晃荡着。
易凤歌挥舞着马鞭,径自策马去了。那些士兵,冲奔上山崖,簇拥着易凤歌,径自离去。
风遗玉仰起脸,望着面色沉凝的关之洲。关之洲面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看起来竟然有些异样的狰狞。一时不知说什么,风遗玉的声音怯怯的:“对不起。”
关之洲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对不起……应该说是我对不起,是我累你受了这一场虚惊。”
“遗玉的一切都是相爷的,相爷没有对不起遗玉……”风遗玉喃喃说道,“易凤歌……要与相爷恩断义绝,相爷……从此之后,要小心她了。”
“没有什么,你放心。”关之洲扶着风遗玉,一瘸一拐的走上了山崖。扶着她上了马车。那车是易轻尘留下的,连带着马匹。
风遗玉喃喃道:“可是,她有天下无双的铁龙骑……何况,她现在已经无法无天,居然不从圣命,自己进京来了。”
“她有圣命的,皇后的寿辰马上到了。”关之洲道,“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在你,她不过是需要一个机会,让我与她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如此而已。”
“相爷!”
风遗玉听不明白,想要问,却又无法开口。关之洲将目光转向车外,却没有与风遗玉继续说话的意思了。
关之洲身上沾了两片草叶,风遗玉细心的给关之洲取下。
关之洲回头,对风遗玉致以笑意。随即再次转过头,看着远方……
风遗玉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刺球与草叶,不知怎么,泪水就漫出了眼眶。有这样的夫婿,我应该很高兴的,我应该恨满足的,我应该很自豪的……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心中的酸涩,却怎么也无法改变。
关之洲的目光依然在窗外。他根本没有留意风遗玉满身的刺球,也没有注意到,风遗玉一边给自己扯刺球,一边,却有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手背上。
那边烟尘隐隐,应该是凤歌离去的方向……
凤歌,凤歌。我又欠了你。
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与我一刀两断,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不再为难,你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挽回皇上对我的信任。
为了云国,为了我,你委屈了自己,让自己做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人……
只是,你没有想过。
五十步与一百步,其实没有区别。这样的割裂,没有任何意义。
皇上的疑心已经动了,即便你与我一刀两断,那又如何?
悠悠的风吹落了关之洲的叹息,朦胧的泪眼里,凤歌带起烟尘,早已不见。但是,关之洲清晰的听见,凤歌那泪水滴落的声音。
不是滴落在泥地上,是滴落在关之洲的心里。
剧王之谋
朔风渐渐凛冽起来,易凤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望着面前广漠的天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想不明白,当初为何决议要救上官霁云一命。救了上官霁云,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两军现在已经很有默契的休兵了。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两国都经受不起这样的厮杀了。两国百姓,都已经异常疲敝,云国供给不起铁龙骑的军粮,而铁龙骑的自耕自食攒下的家底,只能让易凤歌挥霍上三个月。虽然易凤歌面对着上官霁云的抵抗,依然是咄咄逼人,但是已经后续乏力。
可恶的上官霁云!他居然明目张胆派人送信来,信中别的没有,一句顶关键的话是:听闻铁龙骑军中乏粮,特意送上面饼十只,聊解将军之饥。
易凤歌哈哈大笑,将十只面饼接下,道:“多谢你家将军美意。我军还准备在苏国境内呆上一段时日,还望上官将军每日十只面饼,不要落下一日。”
那使者万万想不到易凤歌面皮厚到如此程度,真是目瞪口呆。上官霁云也说话算话,果真每天送了十只面饼过来。
易凤歌相信,如果没有上官霁云,她就能速战速决,能在自己军中乏粮之前,先将苏国拿下。只是现在有了上官霁云,而上官霁云已经知道自己缺乏粮食的事实,自己就已经没了胜算了。
朔风凛冽,现在已经不是打仗的最好时机。易凤歌微微皱起眉头,这番北伐,还是要因为自己一时兴起救了上官霁云而报废?
易凤歌一直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当日为何要救上官霁云。是因为桑青陌?还是因为上官霁云的最后嘱托?都不是。或者是因为上官霁云的遭遇,与自己曾经的遭遇类似吧。
现在的上官霁云,与当日的自己,是如此类似。
自己竟然是见不得忠臣屈死呢。凤歌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想。面前却又掠过另外一个男子的身影,这个男子,自己曾经日夜思想……只是当日十三里铺,自己已经与他说定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易凤歌苦笑。
她知道,关之洲懂得自己的意思。很多年以前,他们就是知己。因为他们都如此熟悉彼此的秉性。自己那样的无理取闹没有任何好处的行为,他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他默认了自己的选择……这让易凤歌很欣慰,又觉得很心酸。
自己两人之间,竟然到了这般地步了……易凤歌不止一次的幻想,关之洲至少会派人送句话来,告诉他的感谢之意。只是,没有。
没有,几个月了,没有。
周晗站在易凤歌身边,三十多岁的人,面上已经写满了沧桑。他指着面前的原野,说道:“我们来晚了一步。这些土地上的粮食,都被苏国的士兵抢着收割了。”
易凤歌微笑道:“本就是他们百姓的粮食,无所谓抢不抢的。”
周晗郁郁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所占的地方已经广阔,无法分兵固守。只能退回。只是这样一退,三个月的奋战,又化为灰烬。”
易凤歌笑道:“如何化为灰烬!至少可以抢回这三百里地的任何东西……吩咐下去,安排这里的百姓,全数南迁到同临境内!”
周晗道:“将军,这番迁移,非同小可!”
易凤歌道:“至少不能给上官霁云留下一堆种粮食的百姓。杀了百姓有违天和,那就只好迁移了。上官霁云要粮食,好,自己去京师运去。至少不能从边境取得了。”
周晗叹息了一声,正要吩咐下去,却听见得得的马蹄声响起来,一骑绝尘而来,到易凤歌面前,跪下道:“将军,皇上诏令您回京!”
易凤歌皱眉道:“皇上又要我回京?”
那士兵站起,说道:“皇上的使者已经来到军营了,说是皇上决定近日要立太子,请将军进京观礼。”
易凤歌的眉毛挑了一挑,说道:“立哪个皇子?”
那士兵道:“是风皇后的孩子。”
袖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易凤歌在心底默默回忆着那个孩子畏怯的形象,却发觉,自己连孩子的脸面都回想不起来了——出现在易凤歌记忆里的,竟然只有那个不畏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