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慕容云翔眼眶里隐约有了晶莹的东西：“原来是这样，你阅读兵书，起因就在于此。朕……又承受了她一次恩惠。”
最后一句话，极其温婉，极其动情。并没有君王那公事公办的笑容，也没有关之洲教导的那种拿腔作势的调子。那颤抖的语音里，易凤歌恍惚之间，又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有些怯懦的少年，那个纯真的仁善的少年，那个发誓要天下无战的少年。一瞬间的失神中，易凤歌不经思索，一句话脱口而出：“皇上很……想她吗？”
一句话还没有落下，易凤歌就知道，坏了。
可是，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慕容云翔的目光有些惘然，并不以易凤歌的话为忤：“是的，朕很想她……你不知道，你们家乡的人不可能知道，你的姐姐，那夺目的光彩，简直要将太阳的光辉淹没……可是朕知道的太迟了，你姐姐，做人也太决绝了……她死死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一直等到朕把她逼死，才不得已泄露。朕怎么能不想她？朕想她，朕一直想着她……这三年里，每日每夜，当心灵空虚下来的时候，朕就会想起她的笑容，她与朕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慕容云翔的眼睛转过去，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滑落下来：“朕不能说，朕连找一个述说的机会都没有！朕找不到人来说，朕是皇帝，朕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朕甚至表现一下自己悔意的机会都没有！什么都不能有……”
易凤歌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片刻之后，她才低低说道：“皇上，您……不当如此的。”
“朕不当如此……”慕容云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忍不住自失的一笑，说道，“朕是不当如此的。朕……实在是很迟钝，朕生生的错失了她……”
“皇上。”易凤歌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假如她还活着，你……还会错失她吗？”
易凤歌看着慕容云翔，嗓子都因为激动而变形。
慕容云翔看着易凤歌，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你是为你姐姐鸣不平吗？是的，世界上很多人都为她鸣不平……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朕呢？她是不能再回来了，这种假设，不要再提了吧？……”
“是，皇上。”提到嗓子眼的心渐渐平复，易凤歌心中浮起了一丝……失望？庆幸？说不明白心中的感受，头脑中竟然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
慕容云翔看着易凤歌，片刻之后问道：“你很难得，居然有这样的勇气。”
凤歌声音已经平淡下来，说道：“皇上，不过是被逼着而已，算不得勇气的。”
慕容云翔凝视着面前的臣子，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你知道你姐姐的事情。”
凤歌看了看慕容云翔，慕容云翔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别的东西：“皇上，知道一些。”
“你……愿不愿意接收你姐姐留下的一切？”慕容云翔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姐姐的一切需要人接收，你是最好的人选。”
“接收……她的一切？”凤歌的声音里有些迷惘，“接收什么？”
“我知道，你也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心中，也有一个梦想，是也不是？与凤歌一样，征战天下的梦想……现在，有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正在等着你。你……敢去接收它吗？”
“皇上！……”易凤歌的嗓子突然之间堵住了：“皇上，要民女去接收……铁龙骑？”
“是的，不过不是接收，而是重新拥有！易冷香……你可知道，你姐姐的一切，你最有接收的资格！本来就是你易家的东西，你有资格重新拥有！再说，你与你姐姐一样的勇敢，一样的无所畏惧，一样的立下了赫赫功勋……若说天下只有一个人配拥有铁龙骑，那个人就是你！”
“皇上……”易凤歌明白了，慕容云翔是想利用她，利用她来掌握铁龙骑！心中异常悲酸，却是忍不住想要笑：“皇上，民女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而已，怕是不成的。”
“不会不成。”慕容云翔上前一步，竟然伸手——握住了易凤歌的手！“你与你姐姐一样勇敢，又有一样的外貌。你如若说你是易将军，天下没有人会怀疑……再说，你背后，有朕！”
“皇上……您是因为自己无法掌握铁龙骑，所以，想要借民女的手吗？”易凤歌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利，“您……是想要利用民女，掌握铁龙骑？”
慕容云翔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片刻之后才哈哈大笑起来：“易冷香……你与易凤歌果然是一样的脾气！她总是将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不错，朕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得到铁龙骑之后要不要为朕效力，那是你的选择！朕……只是想要将铁龙骑归到一个比较信得过的人麾下，如此而已！凤歌……为朕训练了天下无双的铁龙骑，朕不想让这天下最精锐的士兵，继续充当打家劫舍的盗贼，如此而已！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地位，应该有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朕不过是想给他们这个机会而已！至于你……”慕容云翔看着易凤歌，声音再次平稳下来，“之所以会选择你，是因为，你有与凤歌一样的外貌……朕信得过你！”
“皇上错爱了……皇上，你就这样信得过民女？”凤歌的眼神是尖利的，“就因为民女这个外貌？你就不担心，我得到铁龙骑之后，会走上叛乱的道路？”
“是。”慕容云翔的眼神里有着灼热的疯狂：“因为你的外貌，让朕无条件的相信你！朕相信你，相信有这副外貌的人，不会给朕带来噩运！”
“皇上，您很感情用事。”易凤歌的眼神冷了下来，“皇上，或者一个时辰之后，您就会后悔了。”
“朕不会后悔……”慕容云翔看着面前的易冷香，“你，愿意不愿意，用易凤歌的名义，重新去接收铁龙骑？朕不需要你利用铁龙骑来为朕建功立业，只需要一个人，带着铁龙骑，走出荒山野岭！朕不能看着铁龙骑，她一心训练出来的铁龙骑，就这样埋没！相信我，这也是她的愿望！”
“民女会尽力而为，皇上。”易凤歌慢慢的收拢心的碎片，声音平静无波。磕头，转身，离去。
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叫唤：“凤歌！”
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揽住了凤歌的腰身。凤歌被抱在怀里，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认出我了……头脑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充塞着，凤歌浑身僵硬，脑子凝滞，什么也不能想，甚至不能呼吸。
他认出我来了……毕竟，他与我同生共死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我来！凤歌有些酸楚的想，却不知自己嘴巴里是什么味道。这个场面似乎是渴望已久的，不是吗？
虽然与水菀央说过不肯原谅，虽然倔强的与同仁们说起，凤歌都是一脸倔强，不肯服软，但是，心底，在她自己不肯承认的心底，却是经常经常的掠过慕容云翔的形象。
十三年的同生共死，十三年的铁血传奇，十三年的君臣相依。十三年，正是凤歌成长的十三年，正是慕容云翔成长的十三年。十三年的感情，十三年的故事，怎能轻易割裂！
听到慕容云翔颤抖的声音，凤歌直觉的就想回应。然而，喉咙嘶哑，却发不出声音。
慕容云翔的手搂住了女子的腰身。那腰身很纤细很瘦弱，隔着盔甲，依然能感觉到里面……瘦弱的躯体。
想不到这瘦弱的躯体能有这样的勇气……慕容云翔有些飘渺的想着，鼻尖闻着女子的味道。有汗味，很熟悉的汗味……凤歌也有这样的汗味，军务倥偬，她身上却始终没有臭味，只有淡淡的汗味……一瞬之间，慕容云翔的思绪又飘远了。双手搂得更紧些，低低叫道：“凤歌，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凤歌！”
“你是朕的凤歌”一句话落下，凤歌的身子再次僵了僵，片刻之后，才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推开了慕容云翔，转身，正视着慕容云翔，涩声道：“皇上，您……失礼了。”
“朕……”慕容云翔后退了一步，片刻之后才道：“易冷香……你，愿意做朕的凤歌吗？”
心头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凤歌听到了心血滴落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每一下滴落都是生生的疼。看着面前的人，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遥远。
她的脚步，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了力气：“皇上，这有必要吗？”
“朕……朕……朕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慕容云翔凝视着易凤歌，片刻之后才说道，“不过朕可以保证，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皇上需要一个替代品吗？”凤歌的眼睛里有一丝尖利的东西划了一下：“皇上，是看着民女这张脸，觉得有资格做易凤歌的替代品，可以弥补对易凤歌的亏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