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成沉声道：“兵法云，骑兵利险阻，步兵利平旷。面前正是平旷之地，我们唯一可以找到的险阻，就是河流。靠着河流列阵，士兵们有必死之心，才能保证胜利……”
“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李阳春咀嚼着这句话，低声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孟江成一滞。易凤歌笑了一笑，说道：“岳飞。”
“岳飞……岳飞是谁？”
“很久之前的一位将军。”易凤歌懒懒回答，“不过他死了，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了……”
李阳春目瞪口呆，满面都是怀疑神色。看着孟江成，眼睛含着询问之意。孟江成一摊手，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易凤歌突然转过头，对孟江成道：“你可以下马了……又受了伤，不能在马上多呆……阳春，你吩咐下去，躲起来的弓箭手，可以行动了。”
李阳春目瞪口呆的看着易凤歌，后者一瞬间转了几个思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易凤歌笑了笑，当下挥手。
肖凌的箭瞄准了孟江成。三箭连珠。他有这个信心。路程有点远，为了万全，他多瞄准了一点时间。
对准了，可以松手了。
只要松弦，利箭就将呼啸而出——将孟江成射死在地！
可是——就在这时！就在这时——肖凌头上，突然有东西呼啸而过！
那是一支箭，一支异常普通的竹箭——这支箭没有对准任何人，只是从肖凌的头上掠过！或者是哪个士兵整理弓箭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支箭射飞了吧——
肖凌根本没有在意，手下还是异常平稳！
可是，就在这时，肖凌头上，突然有一个罐子落了下来！罐子也没有对准肖凌，只不过是落在肖凌的近旁！
就在这一刻，肖凌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尿骚味！
肖凌的马匹，在那一瞬间狂跳起来！
肖凌弦一松，三箭飞出——不过，全无准头！
而就在那一瞬间，山下平地之上，云阳军已经发动了攻势！
反攻！
云阳军队伍已经整肃成一个圆阵，这个圆阵的边缘士兵，不断的与中间的士兵交换。受伤脱力的士兵就进入圆阵中间休息。那边缘的士兵，盾牌高举，竟然丝毫不畏惧安南军的远程弓箭！
而云阳军的战士，武器的刀尖还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而这尿骚味，却让安南军的马匹狂躁异常，难以控制！
骑兵虽然合围，但是这种合围，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并无好处。这样的消耗战对双方来说是平等的，骑兵根本不占优势！而且，骑兵的马匹得了狂躁症，士兵们要花更多的心思来安抚自己的马匹，优势竟然成了劣势！
这样的战争居然被孟江成打成了消耗战，肖凌气恼非常，又无法可想！
然而，事情并不像肖凌想象的那么简单。
京城十里
云阳军显然不愿意打这个消耗战。
一声号角响起，云阳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尖锥！
那是一队云阳骑兵！虽然不是最好的马匹，虽然不是最精锐的部队，但是在步兵的掩护下，这些不像样的骑兵居然冲破了骑兵的包围！
迅雷不及掩耳，这群骑兵，冲向了肖凌所在——他们居然想，斩将夺旗！
领头的那个骑兵，有着一张黝黑的脸庞，银亮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肖凌认得，那是李阳春！想不到，李阳春有这个胆量！
风呼啸着，领头的李阳春带着一群士兵，如同大海中的一条银鱼，冲破了重重水浪，向肖凌扑来！肖凌举起长弓，向李阳春射去。李阳春马头马头一偏，居然走起了奇怪的之字步！
肖凌的亲兵纷纷呼喝，挡在前面。李阳春厉声喝道：“挡我者死！”长槊指处，士兵们纷纷落马！
然而，好汉架不住人多！肖凌厉声道：“骑兵合围！将李阳春包裹在里面！我不相信，一个粽子还能玩出花样来！”
就在骑兵想要合围，将肖凌与大军隔离开来的时候，李阳春的马头突然一偏，撞向了肖凌最为薄弱的右军！
右军严阵以待，士兵们纷纷呼喝。就在这时，一百余名云阳骑兵，一起举起了弓弩！
弓箭的方向，与马头奔跑的方向，并不一致！
箭雨居然不是奔向右军，却是奔向肖凌所在的中军！
肖凌这边，见李阳春帅部队调转马头，已经是人人松了一口气。虽然也有追着想要打的，但是阵形已经松懈了下来。有些士兵已经趁机将盾牌放在地上，有些士兵将马刀驻在地上，还有些，甚至蹲下来歇口气。
这松懈时间非常短，也许只有喘几口气的时间。可就是这喘气的功夫，箭雨已经到了！
肖凌自己举起了长剑，将乱箭格开。只听见耳边一片杂乱的声音，身边的亲兵，已经溃不成军！
厉声呼喝，却没有多少人听见。只听见“扑啦啦”一声响，自己的中军大旗，居然……倒了！
兵败如山倒。
一群骑兵被步兵追着跑……也许是世界上第一奇迹！
肖凌无可奈何被裹挟进逃兵的队伍里。路上厉声呵斥，这群溃兵终于渐渐安定下来。清点人数，剩下的，已经不足两千人！
一万人只剩下两千人……一口热血喷上来，肖凌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大树站定，肖凌举起了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只是，输给了两个无名小卒与一个冒牌货，心中不甘！
狠下心，肖凌抹了下去！
脖子上一阵刺痛——然而，一切并不因此结束——有人，用力抱住了肖凌的手！“将军！”那人哭着喊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军今日就死，我们这两千人马，却怎么打算？”
肖凌茫然的将手中的剑放下。的确，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先将这群士兵带回去，听任主公的责罚……千古艰难唯一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主公是否会给自己机会？
肖凌望着前面，前途茫茫。
取得胜利，云阳军是一片欢呼雷动。李阳春被一群士兵抬着，抛向了半空。
易凤歌微笑的看着，目光里居然有几分宠溺。
还有不少士兵，将目光集中在了易凤歌身上。易将军，天神一样的易将军哪，比那日的守城之战更有冲击力，士兵们看到，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靠着自己的力量，也能击败敌人，取得大胜！
云阳军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自信的滋味。是的，在这场战斗之前，云阳军只是形成了军队的序列而已。云阳军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军人精神，也不存在多少军队士气。虽然追随易将军给他们带来了骄傲感，但是骄傲不等于自信，不等于勇气。
而今天，他们真正拥有了勇气！
拥有了勇气，那就离一支精锐的要求不远了。易凤歌微笑着想。看样子，到京城这一路上，还有很好玩的呢。
这一败，定然影响安南军的士气，拖延安南军的行程。易凤歌不由想起，关之洲，你京城里，准备得如何了？这一路之上，你都不组织防御，甚至懒得将军队拉上来……你难道想，将最后的防线放在京城附近？
你不是一个喜欢走险招的人啊。
易凤歌再次想起那青年温润的面孔，他似乎从来不走险招。那么，是什么让他选择这样一步险棋？难道他手上，竟然如此艰难么？
一瞬间，易凤歌失神了。片刻之后，却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易——兄弟，你还没有解释为何要保住肖凌一条命呢。”
凤歌微笑道：“你们可知道肖凌在安南军中的身份地位？”
孟江成道：“我听说俘虏说，肖凌箭术，天下罕有其匹，因此极得杨景天的爱重。杨景天军中，他的身份地位极高。”
凤歌微笑道：“正是。肖凌其人，心高气傲，最是受不得委屈。又因为得到杨景天的看重，在安南军中，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偏偏杨景天相信他。”
孟江成问道：“我明白了。您是说，留下这个人，可以给杨景天制造麻烦。”
凤歌微笑点头。张大黑却问道：“他既然是杨景天的亲信，怎么可能给杨景天制造麻烦？”
孟江成道：“杨景天此人最是刚愎自用，既然宠信肖凌了，就会宠信到底。肖凌这个人也争气，也给他立了不少功劳。可是今天……”悠悠笑了起来，说道，“一万精兵，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这样回去，杨景天老脸往哪里搁？偏偏又护短，舍不得从重处置肖凌。肖凌若是自杀，那杨景天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安南军中也会同仇敌忾，我们马上就会有麻烦……但是现在，安南军中同仇敌忾的对象是肖凌……”
张大黑还不明白：“同仇敌忾的对象是肖凌？怎么会……”
李阳春也不由莞尔。怕孟江成取笑张大黑，忙解释道：“你不知道。安南军本是叛军，本就是因为利益而纠结在一起。如果一直都是胜利那还好，现在吃了败仗，内中个矛盾就露出来了。肖凌平日趾高气扬，人人都厌恶他。现在他吃了败仗，自然是人人都想打的落水狗。偏偏杨景天又不见得肯处置肖凌。这样一来，这进京的五百里路上，还不见得会太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