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了这群所谓的书生,对法度的所有认知!
“玉同尘!”我听见了一个剧烈颤抖的声音,“你……你居然敢这样妄言天下之事!天下之事……天下之法,岂容轻易变更……”那是一个胡子半花白的老人家了,看衣服,是一个举人。
后面响起冯天宝的声音:“这个举人老爷,原来是前朝的秀才,原来鼎革之后,曾经发誓不入我朝仕途的,在京师之中,也曾混出了一个好名声——听说今年开恩科,却屁颠屁颠要来参加科考了,看着他名气大,那长安府就送给他一个举人……”
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我不准备刺激人家了,那次金殿舌战的教训还在呢,不过听冯天宝这样一说,对这位老人家的同情心尽数散去:“这位……老人家?是的,天下之法,不能轻易变更,但是天下之法,不是不能变更!标准来说,天下之法,是不能不变更!正像您这样的老爷,如果不与时俱进的话,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一个前朝的秀才而已,哪能混上我朝的秀才衣冠?”
我这句刻薄话,立即激发起一阵响亮的笑声!
那老举人身子剧烈颤抖,片刻之后,两眼一翻,竟然——往后一仰,晕倒了!
这下慌乱成一片。却听见上面传来了皇帝陛下带笑的声音:“玉同尘,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你是知道急救之法的!”我当下遵命。那边却有御医疾步出来,一看,又是老相识,那日金殿上见过的。我上前就捶打胸口,那御医手搭着那老人家的脉搏,笑道:“状元郎请放心,死不了人。”
其实捶打了两下,我也就心中有数了。听御医这样一说,当下含笑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御医吩咐着一群人将那装晕的老举人抬下去了。这边喧闹才停止下来,那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玉同尘,你这般人身攻击,不是君子之道!”
“那位先生,先做了前朝的秀才,后来发誓不仕我朝,现在却混了一个小小的举人……这似乎与君子不搭界吧?玉同尘一向以为,对君子才能行君子之道……这位大人,请继续赐教。”
那说话的,是一个穿着五品服装的官员。听我这样反驳,厉声说道:“君子不为此!”
“对不起。”我笑吟吟的,“玉同尘一向认为,人与人,是可以讲道理的,但是人与狗争论,再用人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人也与狗一样,采用暴力手段。所以,玉同尘以为,必要的时候,降低自己的身份,与卑劣的人谈话,是非常必要的……”
我的话没有说完,下面已经是笑声一片!
不但是下面民众的笑声,还有上面的官员的笑声,还有——就是对方阵营里的,部分书生的笑声!估计那位老大爷,着实没有什么人望,连自己阵营里的人,也不将他当做一回事!
“玉同尘!”对面人群之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有声音响了起来:“今天讨论的是税法之事,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却是为什么?”
“玉同尘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玉同尘只是说,天下没有不变的法度!如此而已!天下的情况与以前不同,天下的法度也应该变更!如此而已!”
“请问,如今我朝的情况,与汉初的情况,又有哪些不同?”说话的,是刚才说过话的那个五品官员。对方阵营里,五品官员只有那么十几个,很容易辨认出来。
“有很大不同!刚才已经说过,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口的激增!汉初的时候,天下人口不算多,而相对来说,天下空闲土地,就算多了!为了刺激百姓种地,实行人头税势在必行!因为税收只按照人头来收税,天下的百姓,就知道一个道理:多种多收!这样百姓就会积极垦荒,天下的土地,就能尽可能的利用,这些土地,就能尽可能的养活更多的人口,国家的财富,也能随之增加!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现在建国已经十多年,短短十多年,天下人口,比建国初年,已经增加了一倍有余!与汉初相比,人口已经增加了好几倍!而土地……却已经被开垦得差不多了!所以,再用人头税,并不能刺激百姓垦荒!也就是说,人头税的意义,已经不存在!”
“人头税的意义不存在,不代表着可以随意修改法度!”说话的是华风,他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对我拱手为礼。”玉状元,随意修改法度,那就必定会带起一片恐慌!”
“恐慌并非不能解决。”说话的是冯天宝,淡笑一声说道:“而且,在下官看来,只要朝廷宣传到位,地方官解释得当,百姓只会欢喜,哪里会有恐慌?”
“百姓不会恐慌?按照玉状元设计的方案,百姓要多交一倍的赋税!这是显而易见的……如今百姓称玉状元做‘敛财状元’,玉状元可有耳闻?”
“对不起,不曾耳闻。”我淡笑,“百姓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在下上这道奏章的本意,就是为朝廷敛财,为天下敛财!所以称呼做‘敛财状元’,其实不算错!”
四周又响起来惊呼之声。耳边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斯文扫地!斯文扫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音调。
“玉状元此策,虽然是为朝廷敛财,却没有增加百姓的负担!”说话的是张潜渊,“按照吴县实行的办法,吴县普通百姓,原来每丁一年两担赋税,而现在,却只要七八十斤!”
“张大人,您这是信口开河!”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来:“按照原来的办法,吴县人民,一百亩地就两担粮食赋税……而现在,五十亩地就需要两担赋税!玉同尘……你用这样的加税之法,只恐虽然能解决朝廷暂时的危难,却是将君王置于不义之地,你……让天下的百姓寒心,你……是天下的罪人!你居然还不认账!”
“不错,玉同尘,生生将赋税提高了一倍,却又不承认此事……无耻之尤,有你这等状元,是天下的不幸!”
又有尖利的声音高声呼喊起来:“各位父老!按照我朝法度,原先是一百亩地,两百斤赋税!现在,用玉同尘的方法,每五十亩地,就是两担赋税!玉同尘用了这等方法,在吴县生生逼出了二十万担粮食……吴县百姓,现在是食不果腹啊!各位父老你们说,玉同尘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振振有词说不曾盘剥百姓!”
“说谎!无耻!”一个更尖利的声音响起来,“玉同尘……无耻之尤!”
我与张潜渊、冯天宝相视苦笑。对方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我们即便张开嘴巴要说话,也没有人能听见!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无数尖利的声音混同起来,然后——与外面百姓的声音,混同在一起!
无数的“无耻”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冯天宝的脸色,蓦然之间变得雪白!
冯天宝厉声说道:“他们……不打算给我们说话机会了!”
冯天宝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艰难的传到我的耳朵中。听到了冯天宝的提醒,我与张潜渊的脸色,也变了!
是的,现在……终于明白了!
可是,明白的有些迟了!
不知什么地方,爆发出一声叫喊:“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
“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
“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
“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
无数的声音附和起来,渐渐的滚成了巨雷——
大慈恩寺外面,不明白事情真相的百姓,齐刷刷的跪倒了!
这样的情景,再度脱出了我的控制……我高声说话,可是,我的声音,湮没在一片噪杂的“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中里!
无数的声音附和起来,渐渐的滚成了巨雷——
大慈恩寺外面,不明白事情真相的百姓,齐刷刷的跪倒了!
这样的情景,再度脱出了我的控制……我高声说话,可是,我的声音,湮没在一片噪杂的“请皇上诛奸佞,安民心”中里!
就在那瞬间,我看到,皇帝陛下的脸色,猛然之间也变得发白!
现在的形势,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也出乎皇帝的预料!
如果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或者还能分辨,可是,现在我根本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片刻之前我还能舌战群儒,我还能尽显我狂生本色,可是现在,我竟然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
没有想到,奋斗了一场,竟然……还是要死,而且,死的如此窝囊!
心中……一片绝望。正是因为绝望了,我心中反而极为平静。
“诛奸佞、安民心”的声音,如同一阵又一阵的巨雷,轰隆隆的震得大地作响。我知道,其实,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所谓的“诛奸佞、安民心”这句文绉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盲从而已。而即便是知道这句话意思的老百姓,出了别有用心的,其中绝大多数人,也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奸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