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跳过‘读书’,先让世上的人先‘明理’?”大殿之内,静悄悄的,不少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太异想天开了,不过……这似乎也有些道理,似乎……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边上一位大臣,忍不住喃喃自语:“怎样才能跳过‘读书’,让世界上的人先‘明理’?”
“下官偶然读《史记》,读到滑稽列传,看到优孟故事,却猛然之间有的想法。想要让人明理,是可以跳过‘读书’这个环节,而用其他环节来代替——而这个环节,就是‘故事’!”
“用‘故事’代替‘读书’?”我听见若有所思的声音:“这……是否可行?”
“是的,即便有时间,有精力,有余财,百姓也不见得会喜欢读书——但是,没有人不喜欢故事!所以下官当时就曾想,能否创办一种简易的读物,从最简单的、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故事’入手,借助‘故事’,让百姓明理?适逢其会,下官就借吴王殿下之手,创办了这份报纸。诸位大人,如果真的认真看过这份报纸,就会发现,下官所倡导的,在风花雪月的背后,全都是劝人向善的道理!”
这倒不是我吹牛,作为万金油教师,即便是创办了大兴朝的第一份娱乐报,我也坚持吩咐主编:一定要注意思想性!思想性摆在第一位!所以现在不吹牛,随便翻出哪一份报纸,随便看哪一篇文章,无论是谁的奇闻异事,都能看出一点道理来!
当然,我创办报纸的初衷,绝对不像我自己所说的那么高尚。不过我现在这样说,谁能反驳我的不是?
人啊,无耻着无耻着,就无耻成习惯了。我一边想着,一边嘲笑自己。不过这等无关生命的无耻,做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的话音落下,就听见边上响起一个声音:“不说也不觉得,说起来……皇上,老臣也觉得,老臣家的家奴,这两年来天天汇集在一起读报纸,讲报纸上的故事,居然管理起来也懂事了很多。”
那声音——好像不认识?我想要去找那个声音,但是大殿之上,百官林立,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了。知道这个大臣,也是帮着我的,心中大定。
那大臣的话音落下,我竟然听见了击掌赞叹的声音:“小小年纪,心怀天下,思虑深远,人所不及……皇上,此事玉同尘无罪,反当重赏!”
皇帝陛下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份小小的报纸,居然也有这个道理?玉同尘,你倒不是随口胡说的吧?”
我还没有回答,却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入,接着,一个穿着禁军统领服饰的人急冲冲奔进,不等皇帝问话,就单膝跪倒,疾声道:“皇上,黄州将军急报,自前天傍晚起,黄州民众约三千人,围住黄州知州衙门,请求不改税法,逾两日仍未散去!此事如何处置,是否出兵弹压,还请皇上下令!”
一句话落下,朝廷之上……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皇上,税法,国家之根本也,不能轻动!一个黄口小儿,妄议税法,结果使民心浮动,不安其位……皇上当……”
那苍老的声音还没有停下,外面又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禁军统领,疾步进入,禀告道:“皇上,登闻鼓院外,一百零三名学子以及十四名本地乡绅,联名泣血上书,请皇上——诛玉同尘,告天下不改税法之意,以安民心!”
那统领将奏折送上,我的脸上,禁不住浮起一个冷笑!
这事情……来得太及时了。不对,不算及时,那叫准时!就在这时候将所有的表演都堆积在皇帝面前——逼迫皇上表态!
撕破了君臣之间彬彬有礼的最后一层面纱,这是——chiluo裸的逼宫!
花费这样大的手笔,设下这等计谋的,除了胡楚城之外,更有何人!
我冷笑的时候,朝廷之上,已经跪倒了一大片臣子:“皇上,再加迟疑,只怕国本动摇!”
“皇上,请及早决断!”
“皇上,请速速下旨昭告天下,税法不改,免得民心再加浮动!”
我看见,朝廷之上,依然站着的,竟然只有寥寥几十个人了!
皇帝陛下的声音里已经压抑不住的愤怒:“朕……还是皇帝吗?朕……”
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官员急冲冲奔进:“臣兵部值房员外郎廖天一,有急本奏告皇上!”
皇帝的脸色已经铁青,咬牙说道:“说!”
那廖天一的声音已经在颤抖:“雍州急报,就在今天早晨,由于听信谣言,认为皇上要加税,而雍州靠近京城,税率为最重,故雍州农民,从五六天前起,就向四处搬迁,雍州城外,十室已空了五六!而大盗却趁此机会,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就在昨天夜里,盗贼闯入知州衙门,知州衙门之中,死伤三十余人!雍州知州,急请朝廷派兵镇压!”
随着廖天一的话音,我的心……缓缓的沉下去。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设计——堪称必杀之局!
我面前,已经找不到一条活路!
死,我不怕,但是死得这样窝囊,这样稀里糊涂,我……不甘心!
不但要死,还要背负上一个千古骂名……
我错了。我错误的估计了这个时代的阻力,我总以为,有皇帝的宠爱在手,我可以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我错误的估计了古人的智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真正的政治斗争中,我……只是一只菜鸟,绝顶菜鸟!
几百个声音参差不齐的响起来:“请皇上速速下旨,以安民心!”“皇上,杀玉同尘,向天下显示皇上不改税法的决心……”“皇上,再迟疑,恐怕动摇国本……”
“皇上!”一个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我的先生张潜渊,“此事……还需要慎重啊,皇上!”
只是,在一片喊杀的声音中,张潜渊的声音,太孤独了。
宰相陆望远就站在我身边,他毅然笔挺的站着,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的脸色,一片铁青,只是他说不出话。
皇帝蓦然之间,离座而起,指着下面的一群臣子,声音发颤:“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都是目无君上之徒!”
“皇上,臣等不敢对皇上无礼!”下面一个臣子,已经将话给撕破了,“只求皇上能下令,不改税法,安定天下人之心,如此而已!”
“安定天下人之心,必须杀了玉同尘,是不是?”皇帝的声音,冰冰冷冷的。
“皇上若能做此等想法,那自然是天下之幸。”说话的是宰相胡楚城,他并没有跪倒,依然站着,脸上是春风一般的笑意。
“公子……能脱此劫吗?”香墨站起来又坐下去,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焦灼不安。
“公子……香墨,你对公子,这么不自信吗?”说话的是东门飘雪,他正轻轻的将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他的一只手拿着白子,一只手拿着黑子。
嗯,自己跟自己玩。没办法,现在没有人陪着他玩棋……香墨那点棋力,不够东门飘雪玩的。而其他的书生,跟随着玉同尘进京的书生,现在都汇聚在宫门之外。
事实上,香墨匆匆忙忙的从大理寺赶回来,也没有心思与东门飘雪走棋。
香墨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些,才说道:“东门先生,您……真的没有其他安排了?”
东门飘雪笑了笑,问道:“有什么安排?还能有什么安排?”
香墨跺脚道:“东门先生!我是问认真的……我听说,有几百个书生往登闻鼓院去了,要去告公子的黑状!您……不安排几个人,与那些臭公子哥儿对着干?”
“对着干?”东门微微一笑。片刻之后才说道:“今天最差的结局,就是公子罢官,永不叙用……而那位宰相大人,宰相也算做到头了。”
“罢官,永不叙用?”香墨跺脚道:“东门先生,如果得了这样的结局,公子……的心,就算死了!”
“其实……这对公子来说,并不是很坏的事情。”东门悠悠然笑着,“香墨,你不懂。我现在用最大的力量,将胡楚城手中能用的力量都逼出来……这一回,公子顶多只是罢官而已,而胡楚城,却是要元气大伤!这样,皇帝陛下真正掌权,指日可待……而借助这一事件,公子在民间的威望,也会再次高到极点!只要那个胡楚城下台,公子重新启用,也指日可待!那时候,再也不用过这等郁闷的日子……既然是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香墨依然有些不懂。
东门飘雪将手中的黑子放下,随即苦笑了一声,说道:“不行了,不行了,自己与自己玩棋子,居然将棋子放错了……香墨,你放心,你家公子啊,伶牙俐齿的,还不见得会被罢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