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羞人的话的。这样一番羞人的话语竟然说出口。用这个时代标准来看，我这样说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不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
说完这句话，就有了一种死刑犯等候判决的茫然。
“尘……”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蓝十三的手，那只放在我肩膀上的僵硬的手，渐渐的柔软下来，渐渐的，有了熟悉的温度：“尘……你真的愿意，毫不保留的相信我？”
“我能不相信你吗，十三？”我咬牙，牙齿已经在嘴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迹。“我上次这样对你……可是你依然没有离开我！你偷偷跟着我，保护着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如果对你还不相信，那么，我还能相信谁？”
“尘！”十三喃喃自语，“你的信任，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不能再祈求什么了，因为……我配不上你，你的身边，应该有天下最出色的男子！就像你说的，我只能做你的守护者，如果我……我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小角色，我愿意做你的……”
“我不要你做什么守护者，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面对面前的风雨，在我需要的时候，将你的肩膀借给我哭泣，在我需要的时候，将你的手递给我，给我力量……我不需要一个守护者，我需要的是……”需要的是什么，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尘。”蓝十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身份卑微，我学识浅陋，我除了武功之外什么都及不上你——即使是武功，我将来也及不上你，我配不上你！”
“什么配的上，什么配不上？”我豁出去了——就在决定豁出去的一瞬间，我的头脑里，又掠过那张脸庞，那张带着皮皮笑意的脸庞——狠狠的将那张脸庞关进头脑的监牢，我酸声说道，“我以为，所谓配得上配不上，那都是外人的眼光！只要自己觉得……合适，只要自己心中坦然，那么别人的眼光，都可以不计较！”只要得到蓝十三的一句话，我立马就可以用替换的方法，将那张脸孔，遗忘掉，就像扔掉一块抹布一般，再也不想起。
“尘！……”蓝十三声音在颤抖，好久才说道，“尘，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我要逼你，我要逼你，我就是要逼你！”我的声音在颤抖，“不要告诉我，你愿意呆在我身边，就是想做我的守护者，没有其他的想法！那样的谎言，我……不信！”
“我……”蓝十三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我来到你身边……我只有一个想想法，那就是保护你。”
“我不信……就是为了保护我？难道你当日就以为，我一个青楼未来的小倌，能有多少敌人？会有很多人费尽心机来杀我？”
“尘……”蓝十三的声音凝滞了，好久才说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是，尘，对你，我……真的没有更多的想法。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在很久之前，在你出生的那一刹那，就决定了我的守护者身份……”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狠狠的喘着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当我决定不再怀疑你，当我决定全心全意信任你的时候，你还要这样……这样吞吞吐吐！我只要你一个承诺……只要你一句话！难道……”
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又不争气的在眼眶子里打转。人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层纱，怎么这么难以戳破呢？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丢脸的追男人！
这样丢脸追男人，如果还不能将男人追到手——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尘……我是想，我该告诉你了。”蓝十三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闷罐子里放出来的，“我是该告诉你了……就这样闷着，对你，对我，都不好。”
心猛然之间跳了起来，我简直要停住了呼吸：“十三，你决定要告诉我什么了吗？”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其实知道这些，对你，并没有好处。只是……有些东西，你……应该知道。”
“既然我应该知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我猛然之间，又生气起来，生气的背后，是隐约的绝望……是，绝望。
蓝十三说了，他来到我身边，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这一点认知，让我……有些……淡淡的绝望。
是的，绝望。在很多次，我曾梦想，蓝十三来到我身边，甘心为我束缚，甘心为我付出一切——那是因为我的魅力，举世无双。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刻，我才知道，这些，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蓝十三的嘴巴嗫嚅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开口。我急了，跺脚道：“你……到底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说！”
说了两句，我才发觉自己语无伦次。蓝十三坐了下来，好久才说道：“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大街之上。但是，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你。”
我看着蓝十三：“你是说，在这之前，你就一直在偷偷的观察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你的母亲，尘。”
“我的母亲？”我面前掠过李素月的一张脸庞，那张饱含着母爱的脸庞——“你……认识我的母亲？”
蓝十三摇了摇头，好久才说道：“我不认识你的母亲。我的父亲认识你的母亲。……也许，你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并不是现在这一位。”
这个我知道。我面前又展开了那漫天的白雪，那猩红的鲜血……苦笑着摇头，蓝十三，他多半认错人了。他以为，我就是李素月的儿子玉同尘。继续摇头，我说道：“我的母亲……的确不是现在这一位。但是……你……不会弄错了？”
蓝十三摇头，说道：“我……怎么会弄错呢。当年，你的母亲雪地产子，我父亲是追杀你母亲的凶手……”
猛然之间，头脑轰隆隆的，我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蓝十三没有弄错，蓝十三……知道我是谁！
蓝十三没有将我当做李素月的女儿——他的父亲，是追杀我的娘亲的凶手！
我抓住了蓝十三的手，手指甲深深的扣进他的肉里：“你的父亲，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杀我的娘亲！这……与你来到我身边，有什么关系？”
蓝十三苦笑着摇头：“那时我已经十一岁了。我父亲……是一个杀手，专门接任务的杀手。那天他追上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用她那决然的行动，让我父亲震惊。就在你母亲的临终之前，我父亲……做出了决定，那就是……保护你，保护你一生平安……那是他的承诺，对一个非常伟大的母亲的承诺。”
“承诺……那个承诺，怎么就延续到了你的身上？”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逼迫自己要镇定，我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
蓝十三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父亲做出承诺之后，他要面对的，是来自自己的伙伴的绝杀。我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他的承诺——因为欧阳十二的到来，我父亲没有当场死在那里，他回了家，将这个故事告诉我——他说，他这辈子，就亏欠了你的母亲。如果不是他的追杀，你的母亲……或者不至于走到这最后一步。”
“所以，你父亲将任务交给你？”
“是的……我父亲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感觉到亏欠了你母亲……他要我找到你，然后……尽我的能力，守护着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息。我……就继承了我的父亲的名字，作为杀手，我们本来也没有名字……”
“就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你就出现在我身边？”我的声音幽幽的，酸酸的，“你的父亲已经付出了生命，你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蓝十三苦笑着摇头：“你知道吗……侠客与杀手，有一样东西是一样的，那就是信守承诺。尽管是我父亲的誓言，我却一定要坚守下去，这是对你母亲的承诺，也是对我父亲的承诺。”
“就因为一个承诺……”我的心，不知怎么，空荡荡的一片，“就因为一个承诺——可是我还在胡思乱想，我还在胡思乱想！”我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连我自己也……听不见。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心中的绝望一点点的上升——原来是这样！
杀手追杀，母亲剖腹，杀手幡然醒悟，立誓救人，誓言延续了十多年——多美好的传奇啊，只是——我心中，为什么不是味道呢？
“尘！”蓝十三的声音里，包含着深深的痛楚，“不单单是这样的……其实，你的文采，你的丰仪，你的谈吐——都是那样的——好，我其实——一直都觉得，父亲的那个决定——是我——一生的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