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西域诸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纵使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一路行来也被风沙剥去了她鲜亮的外衣。或许有些事的出现是注定,但是注定之后,还是一道选择题,死亡临界点的最后一束光辉被她抓住,楼兰的公主倾城做出选择,选择活下来,活得要比任何人都光耀。
海涵楼五楼一处雅间,倾城公主私下宴请一路护送自己入京的将军裴染,裴染受宠若惊,穿了最名贵的衣袍前去赴约,裴染算得上俊朗,只是脱去一身戎装的他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他是适合战场的男人,官场,对他来说太复杂。
裴染站在雅间门外,一手握着腰间佩剑,一手停在半空,犹豫加踌躇,更多的是在想见了佳人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二十二岁的裴染也有过女人,二十二岁的裴染也曾是战场上骁勇的战将,二十二岁的裴染知道这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将成为渊王妃,二十二岁的裴染至今对于那一夜耿耿于怀,二十二岁的裴染很清楚自己不该赴这个约,但是,他还是来了。一扇门,在他眼里比千军万马还要另他惧怕。其实裴染在门外站的那会纯属浪费生命,因为他必然会推开门,跨进去,然后再一次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痴傻,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倾城公主端坐在圆桌边,栗色的卷发披散,没有任何装饰物,只因任何装饰物都不及那栗色发丝明媚光辉,至少在裴染眼里再上等的珠宝都攀不上她的发尾。倾城公主入乡随俗地换了一套长安女子时下流行的敞襟衫裙,上等的蚕丝纱绕在脖颈间,显得颈间的线条更加修长。
一双白皙的小手一半隐在袖中,露出的手指交握,姿势优雅地安放在桌上。很弱女子的状态,很礼貌地微笑,很迷茫地琥珀色眼瞳,结果很容易地再一次把裴染大将军的智商全数拍飞。
“裴将军请坐。”说话的是倾城身边的随嫁丫鬟,高挺的俏鼻是整张脸上最出彩的地方,名唤雅奴。雅奴脊背笔直地站在倾城身边,却是很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裴染恍惚中落座,与倾城面对面,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成痴傻的弧度。
倾城公主抬眸对上裴染痴傻的笑脸,莞尔一笑,柔荑划出柔媚的弧度,亲自为裴染倒了一杯清茶。
“裴将军请。”倾国倾城的脸蛋再配上一副沁人心脾的声音,上天绝对的眷顾。
裴染智商为零地全然依靠身体本能地接过茶杯,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样独一无二的绝色曾与自己一夜春宵,虽然一个是药力所致,一个是献身义气实则占了莫大的便宜。
“裴将军。”倾城公主欲言又止地轻咬下唇,我见犹怜地继续下猛药。
其实倾城也是多此一举,裴染绝对没有她想的那般难对付。
裴染紧握腰间佩剑,衣袍一撩,站得飒爽,迫不及待地要表现自己的忠心,一瞬间就忘了自己要尽忠的对象是渊王殿下。
“裴染在此发誓,只要是倾城公主吩咐的事,即使要裴染奉献生命,裴染也在所不辞。”
倾城公主听罢轻笑,沉醉了一厢细碎的阳光。裴染醉了,永远看不清那笑容下的藐视与嘲讽。
“裴将军请坐。”言语中不失一国公主的骄傲与尊贵。至于那些用生命为代价的誓言,她自小听到大,早已麻木。
裴染窘红了脸,手脚不协调地落座。一边的雅奴看着,不耐地皱皱鼻子。
“裴将军,请恕雅奴多嘴,我家公主前来和亲为的是两国的世代交好,这一路来发生的事,裴将军自是最清楚……”
裴染心急地又想起身表示,却被雅奴一眼瞪得不敢动作,倾城公主掌握好时间点地对裴染微笑,还不忘回头嗔怒雅奴一眼,一笑一嗔,自是人间难见的风华。
雅奴立即眼眸含水地呜咽:“裴将军,你有所不知,我家公主近几日寝食难安,虽然顶着渊王妃的头衔,但是出了那样。”
“雅奴。”倾城公主敛眉轻叱,容颜无奈,语调无力,看得裴染心疼。
雅奴猛地跪下,双膝不怕疼地磕上地板,神色激动。
“公主,即使您今日要治雅奴的罪,雅奴也要说。”小脸转向裴染已是梨花带雨:“裴将军,渊王府不比楼兰皇宫,没有人会顾及我家公主的身份,我家公主在大景是无依无靠,路上又出了那样的事,只怕已经无法得到渊王殿下的眷顾了。公主也无意争宠,只想能够完成楼兰国的重任,平平安安地不让我们楼兰的子民担心。”
雅奴抹一把眼泪,继续:“裴将军,我家公主还没有嫁入渊王府,已经有人送来了意欲羞辱的礼物,而且还不止一件,这让我家公主以后在渊王府中如何过活。雅奴害怕啊,我家公主虽是西域小国的公主,却也是楼兰捧在手心的公主,如何能斗得过那些心机深厚的女人。”雅奴入戏地哭诉,声情并茂地将假设变成事实。
倾城公主别开视线,眼里的担忧和恐惧昭然若示。
裴染恨不能将那肩膀微微颤抖的佳人抱如怀中,软言宽慰,细语安抚。却在抬手的一瞬,看清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能给她的似乎只能是守护,她是渊王的王妃,他是渊王的左将军,他们之间有一座泰山一般的屏障,他跨不过。
“倾城。”轻唤出声,裴染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知痴痴地望着那抹哀愁忧伤。
倾城公主幽幽转回目光,对上裴染的双眼,一眼,一秒,一笑倾城。其中的深意,裴染看得真切,于是义无反顾地将一颗真心交付。
“公主放心,一切有我。”
“多谢裴将军,只是,倾城已有觉悟。无论前路如何,倾城都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倾城知道倾城是楼兰的希望,为了楼兰和大景,倾城也会好好活下去。”
坚强与大义为原本已经灿烂的明珠再添一束光辉,也让裴染的决心坚定不移。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怜惜,她绝对应该拥有更多,她天生就应该受人民的爱戴,她只适合站在高位被人们崇拜。他想要给她,他能给的一切。
“裴将军,雅奴请求将军帮帮我家公主,雅奴求您了。”说完,雅奴俯首磕头
“雅奴姑娘快快请起,公主的安全有裴染的项上人头作保。”这一刻,裴染眼中的神彩不输给窗外的灿阳。看得倾城也有一瞬的失神,只是在她心里已经容不下这些。
“雅奴多谢裴将军。”雅奴依言起身,不做多余的自残行动,低垂的脸上泪珠犹在,嘴角却扬起得逞的笑。
倾城公主不作声地低头饮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雅奴了然地退出。
“裴将军,倾城已备下薄酒,感谢将军一路来的照顾以及救命之恩。”
裴染无语,因为激动。
对于裴染,倾城是恨的,即使他一路的无微不至,即使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她还是恨,恨他为何要救她,为何不让她就那样死去,至少她还能留个好名声,至少她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受嘲讽。为了楼兰,笑话,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父母和子民为了自保出卖了她的幸福,还要她装出一副仁爱的模样,为了大景,的确,她要这个国家更加强大,她要站在大景光环的中心,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匍匐在她脚下。她既然选择活下来,就不准备卑微,她要抓住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比如裴染。她相信自己的美貌,即使是面对渊王,她有让男人臣服的资本,她相信自己的智慧,她自信有母仪天下的能力。上天的确给了她很多,她已经习惯被人羡慕和嫉妒,她强烈地需要那种感觉来充实自己的生活,或许,只有被别人羡慕和嫉妒着,她才能找到存在感。
离开了药王谷,离开了天下楼,被落尘寰忘记,为端木渊卖命,生活的轨迹却不会有多大的变化。我依旧每日早起,在床下的软榻上捧一盏温茶,看一个时辰的风景,手边的书籍总是翻得很慢。我依旧吃药,一日三次,偶尔与飞天撒娇调侃,却还是会吞下那些药。温暖宜人的午后,我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研香,比如自弈,比如只是躺在摇椅里晒太阳。我住的院子很偏僻,在王府西北角落,却有个不错的名字‘散’,不离不破,不碎不灭。那日端木渊身边名唤鹤羽的灰衣男子将我和飞天领到这里,我抬头望着院门木匾上的单字,疼痛了脖颈,酸涩了眼眸,却也轻笑着看了许久。‘散’,如同一注水银不受控制地流入心脏动脉,木匾上墨迹早已斑驳,却是再匹配不过。
不知道是我住的地方实在偏僻,还是我的存在感实在太弱,除了入住散院第二日,一个长相灵秀的小丫鬟迷路地闯入外,就只有每日送食的仆役。飞天依旧贴身守护我,几乎快要寸步不离,我孜孜不倦地勾搭,回给我的也是一成不变的面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