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时的天空已不是儿时模样,灰蒙蒙从白日延伸到夜晚,正如闫石的心情。
郁结情绪难以排遣,躺在逼仄的火车卧铺上,闫石闭上了双眼,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了他此刻的内心的不平静。
千里的旅程在最终的隧道前结束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这十几年间经历着无可预料的浮沉,但终究只是烙下失败的印记落荒而逃。
正当火车钻进漆黑骇人的隧道时,漫山的生物开始了躁动,以往动物优于人类的先知先觉似乎失去了作用,灾难在一瞬间降临,山体连着整个大地开始相互挤压变形,如同流水般扭曲蜿蜒。闫石还躺在卧铺之上,安置在隔板上的行李乱糟糟的落下,车顶的铁皮崩裂,刺耳的金属摩擦充斥此间。闫石带着叹息弯起嘴角,“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这么结束的,离开了,是真的离开了,再见吧”
翻滚,掉落,超乎想象的巨力碾压着闫石的身体,闫石本以为自己会昏迷过去,但事实却是越痛苦神智越是清晰,血肉骨头被碾成模糊糊的一团,闫石想要大声的嚎叫,却发现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咙与嘴唇,他就像是一团干土被碾碎进土地。视嗅味听所有的感受全被剥夺,而痛苦却如蛆附骨紧紧缠着他,深入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慢慢减弱,最先恢复的是听觉,类似蝉鸣的噪声令人生厌,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又拥有了躯体,痛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令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被放在他的胸上。“啊!”的一声,闫石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
在卧室一角默默等待的荷青被闫石的那声惊叫惊醒,“少主人,你终于醒了!”
闫石举目四望,入眼的竟然是古色古香的红漆雕花、帷幔半掩的木床,口渴难耐的闫石刚起身正准备下床时,一个旧时小厮模样的少年人便挡在他的面前。“三天三夜了,少主人,啊不,少爷,是少爷,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荷青在一旁哭哭泣泣。闫石此时却是一头雾水,他想,什么情况?这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我只是在做梦?历经人生风雨的闫石性情早已趋于平淡,虽然此时的情形与之前的三十多年的世界经历恍如隔世,但生理的需要依旧是神经粗大的闫石最先考虑的问题,“你可以先不哭扶我起来吗?我想喝杯水。”“少爷想喝水,我来倒,我来倒。”没过一会,有两名侍女推门而入……
三天后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温暖,闫石躺在藤椅上拿着一本线装书悠闲地晒着太阳,“这个世界的文字倒是与一般的繁体文字差异不大,建筑风格也与唐宋时期相仿,可是中国可没有过什么南国,武国的。”闫石一个人拿着书晃悠着自言自语。此时他已经确认了自己是重生在了另一个同名同姓却不同时空的一个亡国皇子身上。
七年前鲜于王朝被武国所灭,忠义无双徐江徐将军带着年仅十岁的皇子闫石出逃南国,在这几年徐江一直带着闫石四处奔波联合复国力量,可惜被武国探子察觉,几月前被武国精锐骑兵围困,虽然闫石这具身体的旧主人最后在将士的护卫下成功逃离,但徐江与众多故国遗将却陨没其中。没成想,就连逃出来的皇子也没能活下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这个冒牌闫石取而代之。
此地位于南国成州新江,闫石现在居住在徐江将军的同胞兄弟徐河府上,徐河天生跛足,于武道文路皆无建树,但其对于经商却是天赋异禀,少年时与父母闹翻,出离鲜于,在南国摸爬滚打,年至中年,终于是挣下一份偌大家业。深愔经商之人看淡人情却并不无情,对于兄弟他也可算是情至意尽,鲜于亡国之时,徐江死护皇族,而徐河却亲自带人越过国界深入险境搭救徐江家属。徐河对于徐江的复国大业嗤之以鼻,对于兄弟临终时甩下的包袱,接下来时也并不情愿。虽然徐河对于愚忠的哥哥感情不深,但毕竟兄弟一场,临终托付也只能尽心。
毕竟是与一强盛之国为敌,一介商人的徐河缘何如此托大?
“少主,少、少爷,徐老爷请你过去。”荷青满脸愁苦的跑了过来。闫石正在心中默默缕思路,对于这个商老爷倒也有三分敬佩,但徐河对于闫石却是十分轻视,强命闫石的近侍改口称呼他为少爷。
“这幅表情!徐老爷又为难你了?”闫石拿开线装书,起身整理衣物。
“少爷,徐老爷想要把我安排到商行去,他说徐府不养闲人。”荷青在前面领路。
“这样也好,最好让徐老爷也帮我找个活计”出身现代社会的闫石对于这番安排倒是感到十分正常,但对于荷青可是吓出了冷汗。
“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你千金之躯,这可算什么啊!”
“哈哈!”闫石对于荷青的惊慌感到有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让徐老爷等急了。”
穿过几个厅堂,闫石倒是和几个府中小厮打了招呼,这三天闫石便是从这些下人打听到这些信息的,而这些下人是不知道闫石的身份的,他们以为闫石只是徐老爷故国的亲戚。
来到徐老爷的书房,闫石顿足,抬头一看却是一块牌匾,上面龙飞“难不难”。这倒是有趣,闫石对于徐老爷的这“难不斋”的书房名有些意外。
徐河手里把玩着一柄青光四溢的铜剑,仔细观察着剑上的刻纹,对于闫石的进来毫无察觉,闫石咳嗽一声,称呼道:“徐老爷,下午好”,徐河抬起头望了望闫石一眼,“坐下说话吧”,徐河指了指偏座。
徐河是商人,但说话并不弯绕,“公子虽然贵为皇子,但毕竟鲜于国已经不存在了,但请公子不要怪老夫逾越”,闫石原先也只是布衣,倒并不在意徐河的语气,简单答道:“徐老爷有什么交代的,但说无妨。”本来徐河还准备给闫石一个下马威,让他收起皇子的自视,现在倒是对于闫石淡定应对颇感意外。
徐河放下手中的宝剑,“既然公子如此实在,那在下也就直说了,这次请公子来是有两件事”徐河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件事就是家兄的嘱托,家兄将你托付于我,我虽不能保你一世富贵,但你一世平安还是能做到的。”这也是闫石这些时日最担心的事情。自己这幅身躯原先的主人是一个亡国皇子,武国此时势大,徐河一个商人凭什么能保护他呢,又凭什么不将他交出去再换一场富贵呢?
“公子不必疑惑,犬子拜在北云山行道真人门下,虽然并非门中翘楚,但带公子入北云山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你带来的奴仆倒是可以在我徐府留下”徐河面露自得之色,显然对于自己的儿子能进入北云山这样的地方感到十分的自豪,而对于闫石,却感到十分的疑惑,这个世界倒是怪诞,竟然有北云山这样的地方,凌驾于国家力量之上。徐河打断了闫石的思绪“还有一件事就是这把青侠剑了,这是我兄长数十年佩戴之剑,他死前将这把剑传给了你,此意我虽然反对,但是死者不可违,这把剑你就拿去吧。”闫石严肃的接下了青侠剑,虽然闫石与徐江素未谋面,但徐江舍身护卫了原来的闫石,那也算是救下闫石一命。
“徐将军忠义无双,徐老爷也是仁人智者,如今我无所依靠,但凭老爷仗义相助,此恩必不敢忘,闫石在此谢过老爷了。”闫石双手抱拳,倒是行了个江湖人物的礼。“公子何必如此说,虽说我少年离家,在南国扎根,但说到底也算是鲜于子民,既无力助公子复国,相护公子平安若无兄长托付,也算是老夫的本责”。徐河打了个哈哈,闫石见事情说完也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