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七十而致事,谓之得谢,美名也。汉韦贤、薛广德、疏广、疏受,或县安车以示子孙,卖黄金以侈君赐,为荣多矣。至于龚胜、郑弘辈,亦诏策褒表,郡县存问,合于三代敬老之义。本朝尤重之,大臣告老,必宠以东宫师傅、侍从。耆艾若晁迥、孙奭、李柬之亦然。宣和以前,盖未有既死而方乞致仕者,南渡之后,故实散亡,于是朝奉、武翼郎以上,不以内外高卑,率为此举。其最甚而无理者,虽宰相辅臣,考终于位,其家发哀即服,降旨声钟给赙,既已阅日,方且为之告廷出命,纶书之中,不免有亲医药、介寿康之语。如秦太师、万俟丞相、陈鲁公、沈必先、王时亨、郑仲益是已。其在外者,非易箦属纩,不复有请,间千百人中有一二焉,则知与不知,骇惜其死,子弟游宦远地,往往饮泣不宁,谒急奔命,故及无事日,不敢为之。绍兴二十九年,予为吏部郎,因轮对,奏言:“乞令吏部立法,自今日以往,当得致仕恩泽之人物故者,即以告所在州,州上省部,然后夷考其平生,非有赃私过恶于式有累者,辄官其后人。若真能陈义引年,或辞荣知止者,乞厚其节礼,以厉风俗,贤于率天下为伪也。”太上览奏欣纳曰:“朕记得此事之废,方四十年,当如卿语。”既下三省,诸公多以为是,而首相汤岐公独难之,其议遂寝,今不复可正云。
【译文】
士大夫七十岁辞官退位,称为“得谢”,这是美好的名声。汉朝韦贤、薛广德、疏广、疏受这些人,退职之后有的悬挂所坐的马车来向子孙们夸示,有的变卖黄金来显示君主的恩赐之多,真是十分荣耀。至于龚胜、郑弘这班人退职之后,也受到皇上的诏令表彰,郡守、县令经常前来慰问,这些作法合乎三代尊敬元老的本义。宋朝尤其重视这一点,大臣年老辞官,一定加封东宫师傅或侍从的宠号。像晃迥、孙奭、李柬之这样高寿的人也是这样。宣和年间以前,大概没有死后才辞官的事,南渡以后,可效法的旧事散失亡佚,于是朝奉、武翼郎以上的,不分朝廷内外,地位高低,一律都这样做。其中最没有道理的是,即使是宰相辅政大臣在职期间老死,他家里发出哀声,穿上丧服,朝廷降下旨意敲响钟声,让人补给助丧之资,已过了一天了,才有准其退休离开朝廷的诏命,里面还不免有亲近医生药物、祝福长寿康健的话。像秦太师、万俟丞相、陈鲁公、沈必先、王时亨、郑仲益就是这样的。那些在京城之外的,若不是临终病重,就不再请求辞职。间或千百人中有一两个不辞职的,那么跟他相知和不相知的人,都会认为他已死了从而惊骇叹惜。子孙兄弟在远地游学为官的,往往也会哭泣不安,拼命奔走急于赶回去吊丧,所以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时,人们不敢告老辞官。宋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我作为吏部郎,趁着皇上询问政事之际,奏道:“请求皇上命令吏部建立制度,从今以后,当告老辞官的人死去时,应马上报告所在的州,州上报省或部。然后考察他的一生,如果没有贪赃询私等过失恶迹,没有在原则上犯毛病的话,就给他的后人封官。如果有的官员真能陈明大义告老辞官,或者推辞荣耀而知退知止的话,请加重对他的礼节,好激励风气习俗,这比起整个社会做假要强得多。”皇上看了奏文后欣然接纳说:“我记得这件事的废止才四十年,应该依你的建议做。”奏文下发到三省,诸位宰辅大多认为是对的,惟独宰相汤岐公认为这事困难,于是这项提议被扣压下来。现在不能够再改正了。
南班宗室
【原文】
南班宗室,自来只以本官奉朝请。自隆兴以后,始带宫观使及提举。今嗣濮王、永阳、恩平、安定王以下皆然,非制也。
【译文】
南班的皇族宗室,从来只是在本身的官阶加上“奉朝请”的称号。自从宋隆兴年间(1163一1165年)以来,才开始加上宫观使和提举的头衔。现在的嗣濮王、永阳王、恩平王、安定王以下都是这样,这不符合制度。
省郎称谓
【原文】
除省郎者,初降旨挥,但云:“除某部郎官。”盖以知州资序者,当为郎中,不及者为员外郎。及吏部拟告身细衔,则始直书之。其兼权者,初云“权某部郎官”,洎入衔及文书,皆曰“权员外郎”,已是它部郎中,则曰“权郎中”。至绍兴末,冯方以馆职摄吏部,欲为异,则系衔曰:“兼权尚书吏部郎官。”予尝扣其说,冯曰:“所被省札只言‘权郎官’,故不敢耳。”予曰:“省札中岂有‘尚书’二字乎?”冯无以对,然讫不肯改。自后相承效之,至今告命及符牒所书,亦云“权郎官”,固已甚野,至于尚左、侍右之名,遂入除目,皆小吏不谙熟故事,驯以致然,书之记注,为不美耳。
【译文】
任命省部郎官的人,原来皇上降下的任命诏书只写道“任命为某部郎官”。一般有知州资历的人,可以做郎中,不到这个资历的人,则做员外郎。等到吏部拟定详细官衔的任职文书时,才直接写上。那些兼职和暂任的,原来写道:“权某部郎官”,等到绶予具体官衔和文书时,都写道:“权员外郎”。如果已经是其他部的郎中,就写道:“权郎中。”到宋绍兴末年,冯方以馆阁职位掌握吏部,想要做得不同,就在原职称号外加上“兼权尚书吏部郎官”。我曾经询问其中的理由,冯方说:“我所接到的省中文书只说‘权郎官’,所以不敢写别的。”我说:“省中的文书难道有‘尚书’两个字吗?”冯方没有话来回答,但是终究不肯改。自此以后就继承仿效它,到现在皇上的诏令和符牒上写的,也成了“权郎官”,当然已经很不雅了,至于“尚左”、“侍右”的名号,也就写进了任免名单中,这都是小吏不熟悉原来的事例,顺从现在习惯而造成的。把这些写进记注里,是不完美的。
水衡都尉二事
【原文】
龚遂为渤海太守,宣帝召之,议曹王生愿从,遂不忍逆。及引入宫,王生从后呼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宜曰:‘皆圣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悦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遂曰:“乃臣议曹教戒臣也。”上拜遂水衡都尉,以王生为丞。予谓遂之治郡,功效著明,宣帝不以为赏,而顾悦其佞词乎!宜其起王成胶东之伪也。褚先生于《史记》中又载武帝时,召北海太守,有文学卒史王先生自请与太守俱。太守入宫,王先生曰:“天子即问君何以治北海令无盗贼,君对曰何哉?”守曰:“选择贤材,各任之以其能,赏异等,罚不肖。”王先生曰:“是自誉自伐功,不可也。愿君对言:‘非臣之力,尽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太守如其言。武帝大笑,曰:“安得长者之言而称之,安所受之?”对曰:“受之文学卒史。”于是以太守为水衡都尉,王先生为丞。二事不应相类如此,疑即龚遂,而褚误书也。
【译文】
龚遂做渤海太守时,汉宣帝召见他,议曹王生希望跟他一起去,龚遂不忍心拒绝。等带进宫后,王生跟在后面大声说:“天子如果问您怎样治理渤海郡的,您应该说:“这都是靠圣明君主的恩德,不是靠小臣的能力。”’袭遂接受了他的建议。皇上果然问到治理的情状,龚遂按王生的话回答了。皇上对他的谦让感到欣悦,笑着说:“您从哪儿听到了谦恭长者所说的话就把它引用过来呢?”袭遂说:“那是我的议曹教给我的。”皇上就授予龚遂水衡都尉,让王生作为丞。我认为龚遂治理州郡,功绩成效卓著显明,汉宣帝不以此进行奖赏,却反而对他的巧佞言词感到欣悦!难怪会引起了王成和胶东王假报政绩呢!褚少孙先生在补写的《史记》中又载录了汉武帝时,武帝召见北海太守,有个文学卒史王先生请求和太守一起去,太守进宫时,王先生说:“皇上要是问您怎么治理北海使得没有盗贼的,您怎么回答呢?”太守说:“选择优秀人才,根据他们的能力委任他们,奖赏特别出众的,惩罚不正派的。”王先生说:“这就成了自我称誉表功了,不能这样。希望您回答说:‘这不是靠我的能力,都是皇上的神德威武所造成的变化。”,太守按他的话做了。汉武帝大笑,说道:“你从哪儿听到谦恭有德的人说的话而引用它的,在什么地方学到这些话的?”太守回答说:“从文学卒史那儿学到这些的。”于是让太守当了水衡都尉,王先生当了丞。这两件事不应该这样相类似。我怀疑太守就是龚遂,而褚少孙写错了。
程婴杵臼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