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挺流行的一个词儿,叫“驳彩”。但这是小青年的辞汇,咱们来换个通俗点的说法。美国公牛队的男篮名将罗德曼,这总该知道吧?对,花头,我爱人在家看电视,就整天花头花头地乱叫,我女儿有一天实在听不下去了,纠正他说:爸爸——那叫驳发!
驳,体会到了吧?就是五彩缤纷,就是好看,就是像歌坛天后王菲鼻梁上的那道七色彩虹那样斑斓。若说过去了的一年里,有什么社会性的大潜流,那就是士农工商、五行八作,全部往“好看”俩字上赶。先从传媒说起。1998年,中国的传媒兴什么?兴改版。改版当然是为了改得更好看而不是不好看。你看看哪家报纸,别管是大报小报行业报,不都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翻来覆去翻江倒海地闹改版?都想从老百姓口袋里掏钱。各家电视台先都还愣着,看报业的哥们厮杀,坐山观虎斗,谁知一不留神,就让湖南台抢了先。乖乖,到底是毛老人家的家乡,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瞅瞅人家那栏目办的,五彩纷呈,嫣红姹紫,别说是老百姓了,连大哥大的中央台,都让他们闹腾得眼花缭乱。就都纷纷往湖南台去抢经,回来也都上驳彩,照搬。你没见安徽有线电视台生活晚报的花车,整天满世界地跑吗,那也是为改版。说花车俗点,若换成时髦的词儿,那得叫驳车,看在眼里,硬是要比不驳的车好看!
于是服装业开始骂娘,嫌市面上乱糟糟的也没个流行色,想拒不同流合俗吧,又心疼钱。就这么一耽误,到了十冬腊月天。干,光剩下羽绒服也得干。哪能再等到春暖花开呀,这年头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你听电视里天天说暖冬吧?嘿!大街上倒流行开了镶拼羽绒服,而且红是桃红,绿是果绿,黄是鹅黄,蓝是天蓝,怎么刺眼怎么配,不择手段。疯了,都想从老百姓口袋里掏钱。这样,李敬泽就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向文人们发出号召说:让小说变得丰饶起来,好看起来!李敬泽是北京某个编辑部的编辑,看样子平日里也负点小责,善于总结。其实在他之前,广州的女作家张欣,就早已写下了一大堆好看的小说,都是一律的商场加情场,一忽忽商业出击,一忽忽爱情奔袭,充满了机遇、冒险与竞争,贯穿着情爱、性爱和婚变。没法不好看,想不好看都难。她已经这么写了好几年了,可前些年评论界不买帐呀,说她是逸出了主流文学话语之外。现在知道她的前瞻性了,就又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纷纷亡羊补牢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比葫芦画瓢地照着抄,乱成一团。但受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人民如今是说不出手就不出手,就目前这局面,谁也别指着从他们手里轻易哄走一分钱。所以你看今年以来池莉的小说变化有多大,《来来往往》、《小姐你早》、《致无尽岁月》,或是红男绿女,或是纸醉金迷,或是情意绵绵。感伤的低调叙事,正让位于激烈的情场厮杀,和对灯红酒绿的都市夜生活的展现。而方方呢?方方写《凶案》、写《埋伏》、写《过程》,这几个都是刑侦题材,发案、立案、破案,更好看。我发现当时代的大潮暗中袭来时,女人总是要比男人敏感。当然喽,她的东西还有更深层次的意蕴,人性和信念,以及存在主义什么的,还有一点点虚无的历史观。而且,也没人抱怨何顿了,现而今凡是码字儿的,哪一个不比前几年的何顿走得更远?而且何顿说的没错,生活无罪,生活着你就难免目迷五色口嗜五味,因此你能够拒绝不好看,却无法拒绝好看。
这就是驳,驳彩。我想为了让老百姓心甘情愿地掏钱,小说是应该像别的什么一样,让自己变得好看起来。至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那是以后的事情,而眼前,我们先得闯过市场经济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