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对我的不下厨房是很有意见的。杭州大学的一个研究生分到我们系,我请他来家里吃饭,他看我老公在厨房里忙,我却陪着他高谈阔论,十分惊讶。后来他去外国文学研究室一个姓宋的女教师家吃饭,出来后向我感叹:悲乎哉悲乎哉,宋女亦然!我说噫!这有什么稀奇,如今都这作派。
据我所知,我们系的女教师,像我这个年纪的都不愿下厨房,实在要下也是怨声载道。年轻的就更不能提了,整个一个横针不拈竖线,油瓶倒了也不想去扶。若是万不得已把倒下的油瓶扶了起来,那就必定会闹得不安定团结。曾有一个小青年愤然发问:她会干啥?她会干啥?!他老婆立即反击:你会干啥?一样教书写作,钱又没有比我多挣!
男人们就痛心疾首,说这世道还成个世道吗?其情可悯,其声冤苦,招来老年教师的自豪与同情。他们是从不用下厨房的,他们的老婆都是贤妻良母,一嫁过来就懂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这就更衬托得小青年们苦海无边,他们说女人啊女人!然后长叹一声,回家各自束上围裙。
住筒子楼的时候,各家都在楼道里烧饭,男人们挥刀舞铲之暇,要互道辛苦,互敬香烟。然后一起靠了墙闲扯,自嘲嘲人,制造出许多怕老婆的笑话。说是某某,一日,端上一盘红烧鱼,他老婆尝后直皱眉头。他战战兢兢,想问又不敢问。他老婆鄙夷地说,你个熊样,胆呢?他恍然大悟,说胆?啊,怪不得苦呢,就让我来吃吧!说罢一起哈哈大笑,互嘲对方的胆让老婆摘去了。听说胡适先生在台湾戏将“三从四德”改为“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的话要听从,太太命令要服从”等等,可见海峡两岸妇女解放运动步调一致,成绩都很大。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奶奶就教我擀汤烙饼、纳底绣花。说一个女人一辈子就四个字:针线茶饭;说出门看你头和脚,进门看你瓢和锅;说……所以我的针线茶饭都还拿得起放得下。结婚之前,我曾被系里公推为第二把刀。那头一把刀是个男的,下功夫翻破过好几本烹饪专著,我只好甘拜下风。但现在,我丈夫常要用筷子点着我烧的菜说:看看,看看!一盆猪食!我说我提供充足的财力和物力,更重要的是提供给你施展的天地,10年来把你培养成一个会烧两样菜的人,你就这么报答我?
前不久出差路过我弟弟家,晚上十点多了,他还在看外语。水开了,弟媳妇说小龙水开了;小孩哭了,弟媳妇又说小龙慧慧哭了。把我气得一夜没睡好觉。回来后学给我丈夫听,他说你还不是一样?
我也一样吗?那好,我明天就下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