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特林摸着一头白发不禁失声叫了起来:“哎呀,8分,这是多么小的一点啊。它只不过相当于钟盘上秒针在0.02秒的瞬间走过的一点角度。我的朋友,你面前是浩渺无穷的宇宙啊,难道连这一点误差也要引起愁思?难道你就不怀疑第谷会记错吗?”开普勒虽然神色疲倦,但是口气却十分坚决地说:“是的。我已经查遍第谷关于火星的资料,他二十多年如一日的观察数据完全一致——火星轨道与圆周运动有8分之差。感谢上帝给了我这样一位精通的观测者。这8分决不敢忽视,我决心从这里打开缺口,改革以往所有的体系。”
“既然第谷的那许多观测都是对的,为什么他自己没有对行星轨道提出怀疑?”
“老师,我对第谷的尊敬决不亚于对您。请恕我直言一句:第谷是个富翁,但是他不懂得怎样来正确地使用这些财富。”
老师不说话了,他想,几年不见,开普勒变得固执狂妄起来了。
妻子的反对,老师和朋友们的反对,周围人的不理解,并没有使开普勒动摇。他没有像第谷那样决心要研究一千个星星,但他却相信规律只有一个,便紧紧盯住了一个火星,解剖现象,探求其规律。他不仅是一个天文工作者,而且也是一个热爱数学,又教过多年数学的人。他要用几何学来帮天文学的忙了。开普勒从那许多圆圈里找到了蛛丝马迹。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就知道世界上不只是有一个圆,还有更复杂的圆锥曲线。开普勒终于发现,火星的轨道不是圆,而是椭圆。他用这副笼头去套那匹火星烈马,终于就范了。第谷的数据天衣无缝。这件天文史上划时代的大事出现在公元1605年。这个发现就是后来称之为开普勒第二定律的椭圆定律。这之后,他还发现了第一定律:行星绕太阳作圆周运动在一定时间内扫过的面积相等,即等面积定律。
为什么一个看来简单的题目却拖了千百年后才由开普勒揭晓呢?尊敬的读者,大家知道,圆有一个圆心,椭圆却有两个焦点。椭圆度到底有多大全靠两个焦点距离(焦距)与椭圆的长直径(长径)来决定。即,可从e=ac看出,当两个焦点越来越近,直到重合时,c=0,因此e=0,椭圆就是圆。所以圆实际上是椭圆的一种特殊形式。但是,茫茫宇宙中,行星绕太阳转的那个无形的圈e值是很小的,所以,以往的天文学家都把行星轨道当做圆来看待。这个定律的发现首先要感谢第谷那二十多年来精确的观测,以及开普勒精心的计算。更幸运的是,他又正好选中火星这个典型来解剖,而火星恰是太阳系中椭圆度最大的星,这个天机终于被他识破了。
开普勒发现了火星的椭圆轨道后,真是高兴得如癫如狂。他立即写信给他的恩师、老友马斯特林。不想马斯特林对他这一新发现置之不理,而欧洲其他有名的天文学家对他更是公开的嘲笑。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就是意大利的伽利略。在伽利略最困难的时候,开普勒曾写信支持他说:“伽利略,鼓起勇气,站出来!我估计,欧洲重要的数学家中只有少数几个会反对我们。真理的力量无比强大。”而伽利略对他却反应很冷淡,甚至连信也不回一封,连他一再想要一架伽利略新发明的望远镜也没有得到。而这同时,伽利略却写信给科斯摩公爵,把他捧为太阳,愿去做他的宫廷数学家,后人猜测,伽利略可能是忌妒他的发现,反正,伽利略的这种沉默成了科学史上的一个谜。
开普勒兴冲冲地取得这一发现,之后又冷冰冰地碰了这许多次钉子,此后便闭门不出,一人写起书来。过了些日子,一本记录着他的伟大发现的《新天文学》便完稿了。这天他将手稿装订好,放在案头,像打了一个胜仗一样高兴。虽然家境日趋贫寒,他还是连呼妻子预备一点酒菜,要自我庆祝一番。
妻子见他这样,脸上也泛出一点笑意。正当全家人难得高兴一会儿时,突然有人“砰砰砰”叩了三下门。开普勒连忙起身开门,门还未完全打开,他倒暗自叫起苦来,刚才他脸上的那点喜气霎时也跑得无踪无影了。来人也不与主人寒暄,进门走到桌旁就大声喊道:“开普勒,你好大胆子,不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敢偷偷出书?”
来人正是第谷的女婿滕格纳尔。他拿出当年第谷临终时的话来要挟开普勒,并以第谷遗产继承人的身份提出:要出书可以,但得署上他的大名。开普勒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曾答应过第谷,以后写书用老师的观点。可是他现在的认识已比老师进步了许多,怎么能再后退回去?直到1609年夏天,双方互相作出让步,答应可以让滕格纳尔写一篇文章放在书的正文前面,这本书才算出版。在这篇文章里,这个滕格纳尔对开普勒的新体系进行了一番攻击,大喊开普勒对他岳父如何背叛。但是不管怎样,书总算出了,作为现代天文学奠基石的开普勒第一、第二定律也总算得以正式问世。
开普勒在研究火星轨道问题时,心中无时不在惦念着第谷托付的《鲁道夫星行表》。然而,整个国家政局不稳,宗教斗争严重,炮火连天,哀鸿遍野。开普勒被迫离开首都布拉格,居住在多瑙河边的一个叫林茨的小城里,任数学教师。
这天早晨,他依桌傍窗而坐,望着窗外多瑙河面上粼粼水波,不觉犯起了愁思,近来他有说不出的烦躁和凄凉,他这个数学家已名存实亡。他想起1611年——那个最使他辛酸的年头,这年2月29日,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夭折;3月24日,政变部队拥进首都,他的靠山鲁道夫皇帝也不久身亡了;7月8日,他的夫人去世,而新皇帝不喜欢他,他只好离开首都来到这个小地方。家破人亡,靠山倒台了,他的境遇更是十分艰难。恩人鲁道夫死了,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星表》还未编成。他本想隐居此地埋头整理《星表》,但是在1618年开始了一场“三十年战争”。他的薪水总是一再欠拖。他穷得连一个助手也雇不起。现在第谷的那些资料,倒是都已在他的手中,那个总是喜欢捣乱的滕格纳尔也家境败落了,自顾不暇,不再找他纠缠……他这样对着多瑙河想了一番心事,叹了几口气,也无可奈何,于是又提起笔,对着第谷留下的那一堆数字去动脑子。
行星是在作着椭圆运动,但是它们绕太阳一周到底要多少时间,为什么有的快,有的慢呢?这茫茫宇宙是无法丈量的。聪明的开普勒却想出了一个妙法,它将人们最熟悉的地球到太阳间的距离R定为1,而地球绕太阳的公转周期T是1年,以此为标准,这样再换算出其他行星的周期的距离,便得到这么几组数字:
行星TR行星TR
水星0.2410.387火星1.8811.542
金星0.6150.723木星11.8625.203
地球1.0001.000土星29.4579.539
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开普勒看来看去,这些数字四散在桌子上,它们之间就像多瑙河里的鱼,桌上的蜡与天花板上的尘土一般,看不出有一点的联系。但是开普勒坚信宇宙是一个和谐的整体。他和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一样,认为世间一切物体都有一定的和谐的数量关系。于是他将这一堆数字互加、互减、互乘、互降、自乘、自除,翻来倒去,想看看能否发现它们之间的规律。这样变了一阵“魔方”,但终究还是乱麻一团。
大约过了有很长一段这样的日子,他就这样一直在乱麻堆里寻求和谐。
现在出入书房送茶倒水侍候他的,自然已不是先前那位跟着他吃尽苦头的贵族出身的夫人了,而是一位年龄与他相差甚大的少妇。
一天早晨,太阳照进了书房,一夜没有离开桌子的开普勒正把头埋在稿纸堆里,夫人轻轻走了进来,先吹灭桌上的蜡,又伸手去推窗户。突然开普勒霍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拉住夫人:“啊,亲爱的,我找见了,我发现了,感谢上帝将你赐给我,我们是这样的和谐,宇宙是这样的和谐。”他说着甩开夫人,自己上去一把推开窗户,多瑙河上带有雾气的凉风吹了进来,拂动他蓬乱的头发。妻子以为他累疯了,忙喊“开普勒,亲爱的,你怎么了?”开普勒什么也不说,忙将一张纸片递给妻子,这张纸上是这样几行数字:
行星TRT2R3
水星0.2410.3870.0580.058
金星0.6150.7320.3780.378
地球1.0001.0001.0001.000
火星1.8811.5243.543.54
木星11.8625.203140.7140.7
土星29.4579.539867.7867.7
妻子自然不懂这些数字。但是现在我们却可以看出最后两列数字一模一样。开普勒做了无数次的加减乘除之后,终于碰着了天体上的一个电钮,漆黑的宇宙在他的眼前忽然大放光彩。原来行星绕太阳运转时,其运转周期的平方等于它与太阳间平均距离的立方:T2=R3。这就是后来人们称的“开普勒第三定律”。这是一个天文史上极伟大的发现,开普勒的“和谐”思想找到了根据,这说明太阳与其他行星决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个极严密的系统——太阳系。
开普勒的妻子将这张纸片拿在手里正不知何意,却见开普勒不言不语,又伏在案头,奋笔写起他的笔记来:
“……这正是我十六年以前就强烈希望探求的东西。我就是为这个目的而同第谷合作……现在我终于揭示出了它的真相,认识到这一真理,这已超出我的最美好的期望。大事告成,书已写出,可能当代就会有人读它,也可能要到后世才有人读它,甚至可能要等一个世纪才有读者,就像上帝等了六千年才有信奉者一样,这我就管不着了。”
开普勒将他的“第三定律”等成果写成一本书《宇宙之和谐》于1619年出版。开普勒发现的这三条定律可真是非同小可,它使那杂乱的宇宙星空顿时在人们眼里显得井井有序,开普勒在后来也被人们誉为天空的立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