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风落
我带着涟漪走遍了整个江南的歌舞升平。我们站在清澈的溪水边看着三月的杨花柔柔的落在水面，点起那一道道水纹。
靠在怒放的樱花树下我牵着她的手去数飞扬在空中的那些樱花，我看到她嘴角那浅浅的笑容里，是最纯真的快乐。
跃马驰骋在那些繁华而又古老的街上，人们的眼中满是羡慕。似乎马蹄下的白石也在默默的看着我们。默默的祝福。
我命令风变得柔和而清新，命令阳光无比的温暖。我们从市井到田野，从田野到山峦。我似乎觉得岁月便停止在这一刻，年轮便消失在这一刻。
可又有谁知道，涟漪的笑容后，是我灰色的脸庞。
我们就这样甜蜜又幸福的走下去。我在大漠的风沙里为她唤来清晨凝在花瓣的甘露，在森林的小路两旁唤来无数七巧玲珑的飞鸟与蝴蝶。也许这就是最简单的幸福，也许这就是灿烂的幸福吧。我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吻着她的脸。涟漪的眼中光芒闪烁，竟然流下了泪。我慌忙去吻她的泪，问她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么？
涟漪的眸子却如同最亮的星辰。她靠在我的胸膛。将军，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笑了，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过了江南的温柔，过了漠北的狂野。
一千年了，都从未变过。
后来涟漪说那火融泉其实就是我一千年前的泪。
我知道自己终究会在真情与愁的边缘迷失了自己。
遗忘了自己。
也看错了不自量力的自己。
后来我们在那些最高的山峰，最清澈的河流，最繁华的城池，最湛蓝的天空。
在那最辽阔最璀璨最辉煌的星河，看这日出日落，岁月如歌。看那清新的阳光，渐渐在她的瞳孔中散落。
我又在迷漫的雾气里为涟漪幻出千年前的狼族。看到他们在辽阔的草原上奔跑，在巍峨的高山上长啸，在狂野的空气里呼吸，在凛冽的北风中舞蹈。
我尽自己一切的力量企图留住时间。
可是。
十年啊十年。十年一刻。一刻十年。
我们的温柔，我们的缠绵终究还是到了期限。这十年的每一刻都那么漫长，这十年的岁月却那么短暂。当流界与玄武站在我们面前时，涟漪正依偎在我的胸前。
流界说。将军，该走了。
涟漪的眼睛里充满不解，她只是看着我却不说话。我浅浅的吻着她的额头，说。我有点事，你等我。
涟漪很听话的点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可是她却不知道我说的等，其实一等就是一千年。
我再次握着她的手将她拥在我的黑袍里抱了好久。那熟悉的气息与笑容就要这样离去了。那留恋了一千年的容颜就要这样离去了。
我心一狠猛然放开了她的手。
寒风澈。涟漪。
千年的等候。
千年的温柔。
我只想说。请原谅我。
流界与玄武将我带回了神山。
天神说，这十年里你快乐么？
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天神说。这就是生命。你若像我一样再活一千年，你就一定会明白。
我说。给我干将。
天神一抬手。干将便漂浮在我面前。
我说。你的使命完成了，即将轮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天神只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一旁的流界与玄武看到后，也笑了。
我黑袍漫卷。左手干将，右手莫邪。当我一同将它们刺进天神的心脏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撕心裂肺的疼。我知道此时此刻，涟漪已经像一千年前那样化作一缕闪烁的白光。我仿佛已经看到她失望的眸子里，那绵延不绝的悲伤。
对不起。
天神微笑着倒了下去，瞬间天地呼啸，日月失色。流界与玄武在空气中静静的变成了雾气与那些云层融在一起。我感觉日月的光辉，大地的气息，天空的狂暴，万物的灵气一同慢慢流进了自己的血液。无数的金光在我身边环绕着。乾坤万机穿过干将莫邪瞬间填满了我的心脏。在那一刻我终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豁然开朗，数不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我的耳朵。
我成神了。终于回到了我早已注定的宿命。
我轻轻挥一挥手。天空厚厚的云层透下万道光芒。
我开始主管这个世界。每天静静的看着太阳从山峦升起，然后等待它化作柔柔的月光。
后来我见到了无旗戒。他在轮回里受到冥界之主的惩罚，被化身为一只飞翔在冥海上空的夜啼，一千年都无法改变。我以神的名义向冥界解除了他的封印。
我又化作细雨微风去看了青枫。他与依星在冥海森林过得很快乐。并且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我微笑着给了那孩子无尽的智慧与巨大的天赋后悄然离去。
当我见到野草时他把溯月治理的很好。他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并娶她做了王妃。
而鱼渊是狼族人，应该还在轮回吧。我把他的来世安排成了一名盛气凌人的王者。天下第一剑客。
炽刀烈也在轮回。我让他延续着自己的力量。依旧是炽刀城乃至溯月的大将军。因为他与鱼渊的命运，他与鱼渊的尘事永远也不会结束。因为天涯鱼渊。无法偿还。
我的父母亲，袭水，以及那些为我而死去的人们我见到时他们都已被天神安排了很好的宿命。他们不知道那一刻轻轻落在他们肩头的雨丝，吹过他们脸庞的微风。其实就是我。他们在乎了一世的寒风澈。
我没有忘记白虎的话。我去了无量山找到了他。他已至垂暮。静静的趴在山崖上望着夕阳。我化作清风抚过他的眼睛，然后将他的来世变为一个受万人敬仰的英雄。
我也见到了那个转世的孩子。眼神清澈，眉宇冷峻。像极了我的少年。在他的身上我似乎又看到那些桀骜的青春在风中飞扬。那种活力，那种生生不息的希望。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去安排他的命运。我不想这悲哀而残酷的宿命永远如同毒蔓般没有止境的蔓延下去。
所以我只给了自己一千年的生命，这一千年结束后我便会死去。而这个轮回，这个魔咒般的宿命便也就这样消失吧。从此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神，再也不会有一世又一世的寒风澈。
可是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也再也不会见到涟漪。
涟漪的容颜，涟漪的笑容终将只活在我的回忆里，只活在那逝去的一千年里，只活在我的心口。永远不会被淡忘。
我早早将自己来世的灵魂融进了干将，然后将涟漪来世的灵魂融进了莫邪。这样，我们便再也不会分开吧。
我开始等。
我是神。最后的神。
等啊等。
漫长啊漫长。
流过的年岁像落叶般越来越多。我用尽自己的神力化去了千年后所有的战火，给了世间人们忠诚，给了他们爱，给了他们漫天的樱花，给了他们友谊与希望。给了这个世界上很多珍贵的不敢提及的力量。
等啊等。
纵花飞扬，染指成伤。终于我已经一千岁了。
我长长的白发散散的披在黑袍上，阳光落在我的肩头。坐在那寒风城的最高处，享受着夕阳的余热带着我慢慢走向生命的尽头。
我微笑着拔出莫邪。它的光芒也已褪去。与我一样在岁月的沧桑里被悄然取走了青春。它的剑身在夕阳下柔柔的幻成了雾气。飘渺而迷离。
我看到一千年前，我站在高高的悬崖。
面前是遮天的雾气。
我擦拭着我无鞘的剑。凛冽的剑气，夺目的光芒。
我的声音是那么的嘶哑，身后是我的勇士们，他们忠心耿耿。
我黑色的长袍在空中漫卷。我们是这片土地的最后守卫，那最神圣的太阳也在为我们哭泣。明天，我们的灵魂也许会伴着战旗飞舞。但是我们不能退。别无选择的我们踏着狼的足迹。我想起以前的繁华。宁静的小城充满了安详，如同老人那安详的笑。还有那些漫天的樱花。
我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
只愿那些人在下一世的岁月里。
能微笑着。
能快乐着。
能简简单单的去遗忘。
那些落寞与悲伤。
而我也终将注定在夏日的星空下寂寞。
在春夜的离歌中沉沦。
在冬雪的荒野上轻叹。
在秋晨的云层里浮生。
在这一切的一切啼笑着。
百年化雨。
千年成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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