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功夫,万妖阵生成,整座玉虚峰已经被浓烈的黑色妖风层层包围,远远看去,原本白云环绕,灵气骚动的玉虚峰已经完全看不见身影,只留一大片黑风萦绕。以玉虚峰为中心,方圆近千里的天色昏暗无比,腥风肆虐,昆仑山上栖息的飞鸟走兽全部被这绝世天劫一般的景象吓得惶恐不安,四散奔逃,整座昆仑哪星还有半点天下第一神山的味道。
就在后山昆陵之地的入口处,纯阳子和林无病两人都在远远注视着被裹在黑风之中的玉虚峰,面上表情甚为凝重。
“冤孽,真的是冤孽,只消停了三百多年,又开始了。”纯阳子苍老的面上肌肉微微抽动,目光深邃悠远,似是又回想起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幕。
林无病出神地盯着远处已经看不分明的玉虚峰,轻声道:“师叔袓,你说这场大战到底哪一方会胜利呢?”
本来以林无病昆仑掌门嫡传关门弟子的身份问出这样的问题肯定是大不敬的,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对自己的门派,自己的师傅,师叔,同门师兄弟没有足够的信心,甚至可以说是对邪不胜正的大道信念产生动摇,但纯阳子却没有显出惊讶,也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还是看着远处,淡淡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林无病听见纯阳子这样回答,不知何意,犹豫了一下道:“若是妖族胜了,天下生灵岂不是要遭受劫难。”
纯阳子又自顾自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不过是执念罢了。”
林无病只觉纯阳子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位昆仑年纪最大的,也是唯一尚存的师叔袓是不是一个人在后山待得太久,思维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默不作声。
过了半响,纯阳子突然收回目光,扭头看向密林深处,轻声道:“道友既然來了,就出来相见便是。”
林无病心里一惊,只见林中暗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人踏着落叶而来,正是吕炎,身后跟着的还有云中子。
纯阳子和吕炎之前见过,自然认得,当下淡淡道;“上次你从昆陵之地盗走宝物,这次又来做什么?”
吕炎微微一笑,稽首道:“之前多有得罪,晚辈先给前辈陪个不是。”
纯阳子哼了一声道:“你并非昆仑弟子,修为也不在我之下,无须自称晚辈。”
吕炎微笑道:“晚辈今天来是想借昆陵之地一用,别无他求,只是晚辈有一挚友被妖皇带去了天界,可如今天下只有昆陵之地这一处虚空入口,逼不得已,只能来求前辈行个方便。”
纯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你说什么?妖皇飞升了?那……那她手下的四大圣使呢?”
吕炎答道:“自然是跟着妖皇一起飞升了。”
纯阳子目光突然有些溃散,苍老的面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是有些失望,又似是有些无奈。
吕炎看在眼里,从怀中取出一只火红的羽毛道:“这是红罗让我转交给前辈的。”
纯阳子身子猛地一震,盯着吕炎手中的羽毛,表情万分惊讶,又瞪眼看着吕炎,似是极其不可思议。吕炎也不知道为何,奇怪道:“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一连问了好几声,纯阳子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吕炎和林无病对望了一眼,也不知纯阳子到底发的是什么神经。
过了半响,纯阳子才接过羽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道:“这真的是红罗给你的?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吕炎摇头道:“当时情形匆忙得很,红罗也没多做交代,只是说若有机缘,让我将此物转交给前辈。”
纯阳子轻轻抚摸手中羽毛,面上表情复杂良久没有说话。吕炎第一次随红罗硬闯昆陵之地时就知道两人本就相识,再到后来红罗为了取昆吾剑救黑甲,最后却不知为何被纯阳子藏在法台的暗格中,更是觉得二人有着莫大关系,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纯阳子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真的是注定好的。”
吕炎根本不懂纯阳子所言,只好咳嗽了一声试探道:“前辈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红罗,晩辈倒是可以帮忙。”
吕炎此行的目的就是借昆陵之地飞开天界,本来想到肯定会遭到纯阳子阻拦,虽然自己的修为今非昔比,单独对上纯阳子还有大半胜算,再加上林无病更是万无一失,但毕竟对方和红罗有莫大关系,又是林无病师叔祖,所以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与纯阳子兵戈相见,现在见红罗的羽毛似乎是唤起了这老道多回忆,吕炎隐约觉得情形比想象好了一点,便想来个趁热打铁。
纯阳子被吕炎这么一问,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瞬间凝结,郑重道:“不行,你绝对不能进昆陵之地!”
吕炎万万没有想到纯阳子竟然如此回答,愣了一下道:“晚辈知道有些唐突,但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还请前辈大发慈悲。”
纯阳子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林无病突然一步走到纯阳子正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师叔袓,霜霜师妹的身子还被妖皇占据,此刻也在天界,还请师叔祖允许第子上天界救她回来!”
纯阳子对林无病的这一举动并不意外,只是摇头道:“沒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你们谁都不能进去!”
林无病又磕一个响头道:“师叔祖,求求你了!”
纯阳子表情凝重,却还是没有答应,云中子大声道:“别跟这个老道士废话了,我们直接杀进去便是!”
纯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真要动手,我也只有奉陪,但在此之前,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红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吕炎本来对这个问题确实怀有很大的好奇,但又担心纯阳子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便摇头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和我有何关系,我只要你让开路就是了。”
纯阳子又叹道:“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所谓昆仑门规阻拦你进昆陵之地吗?”
吕炎面无表情道:“难道不是吗?”
纯阳子示意林无病站起身来,然后才开口对吕炎道:“此事或许与你也有莫大关系,总之待我说完,你再自己决定吧!
当年元旭师兄从哀牢山归来,最后成为昆仑掌门,,我心中一直不服,总想找到机会取而代之,只可惜师兄他几乎已经达到道虚合真的境界,可以说是一尘不惹其身,根本没有一丝瑕疵可以让人纷说。
有一天来了两男一女,说是师兄在哀牢山认识的道友,谁知道后来这三人竟然在玉虚殿和师兄动起手来,一直打到外面,待我赶到时元旭师兄已经开启了混元冰雪阵将那两个男的制住,这时我才知道他们三人都是妖族,只是惊鸿一瞥之下,那女跃风情万种,竟然让我动了凡心,不能自拔,总之,也许正是命中注定一场孽缘。
后来师兄放走了那女妖,没多久的一天夜里,那女妖不知为何重返昆仑,却被我巧遇,那时我才知道她叫红罗。
也是我被她的风情扰乱了心志,红罗看出我的心思,竟然主动投怀送抱,我一时把持不住,也就顺水推舟了。”
听到这里,吕炎不由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自在,毕竟在这里听一个几百岁的老道讲自己当年的风流韵事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纯阳子也不理会这些,继续道:“谁知道后来,红罗竟然让我帮她一个忙。”
“什么忙?”听到这里,吕炎终于来了一点兴趣,也想不明白红罗能叫纯阳子帮她什么忙。
“她让我去偷一个孩子。”纯阳子叹了一口气道。
“什么!元旭和月影的孩子是你偷走的!?你就是那个黑衣人!?”听到这话,吕炎几乎要跳起来,不过知道黑衣人就是纯阳子虽然是有些吃惊,但更加吃惊的是,红罗竟然是幕后的主使。
纯阳子微微点头道:“当初听到她让我去偷孩子我也是吃惊不已,尤其是听说那个孩子竟然是元旭的,更是让我心里一动,以为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后来我按照她的指使真的把孩子偷到了手,本来想以此要挟元旭让出掌门之位,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吕炎奇怪道:“你是说元旭没有妥协?”
纯阳子苦笑道:“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和红罗的事情,这可是修道之人的大忌,我哪里还能再要挟他。”
“那个孩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吕炎突然想起,月影和元旭的孩子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知所踪,连忙问道。
纯阳子面上肌肉猛地一抽,嘴唇哆嗦,神色痛苦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守在这个地方,一待就是几百年吗?”
吕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犹豫道:“你……你是在赎罪?”
纯阳子眼睛浑浊,颤声道:“我对不起元旭师兄,我的罪孽就是十辈子恐怕也难以赎清……”
“你……你把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吕炎追问道。
纯阳子眼睛一闭,两行老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滚落而下道:“我看红罗说起那个孩子时总显得有些厌恶,我为了讨好她,自作主张把孩子给……给……”说到这里,纯阳子一时哽咽,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不过吕炎也已经明白,纯阳子一时迷失心志,犯下大错,所以才甘愿在这里独守几百年,以此来赎罪只是红罗为计么要那样做还是不甚清楚。想到这里吕炎又道:“那红罗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你去偷孩子?”
纯阳子睁开眼睛,摇头道:“她从来没有说,我也没有问过,我本来以为只要她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后来她知道我杀死了孩子,便和我翻了脸,说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听到这里林无病终于插话道:“师叔祖,那这根羽毛代表什么意思?”
纯阳子轻轻抚摸手中火红的羽毛道:“我知道终究不能与她在一起,最后—次见面时便想索要一支羽毛留作纪念,红罗却说只有等到她原谅我的那一天才会答应我这个要求,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让我等了三百多年。”
原来如此,吕炎总算又明白了几分,但又回想起了什么,向纯阳子问道:“可是这一切又和你阻拦我们进昆陵之地有什么关系?”
纯阳子抬手抹去面上的泪珠,面色变得郑重道:“元旭师兄飞升之后,我便甘心一人留在这里,也不奢望与他一样飞升成仙,原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与他重逢,没想到,就在他飞升后的不久,我竟然又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