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阴神这一句大喝真是如同一声炸雷,惊得吕炎四人心头一颤,船上顿时哗然一片,有人惊慌,有人愤慨,有人羡慕,有人恐惧,而船下的三途河中,也是鬼哭狼嚎一片吵杂,那些水中的冤魂本来就对船上前去投胎的魂魄们嫉妒不已,这时得知船上居然还有阳寿未尽的活人,更是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把他们拖下水来,一同做那万劫不复的黑河水鬼。
吕炎四人看情形不对,心里也是紧张起来,慢慢聚拢到一起,几乎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办?道长!”云中子低声问道。
神空无奈道:“不知道!”
云中子本来还对这看似无所不晓的前辈有些敬仰,一听这三个字差点没晕过去,只好表情僵硬道:“广成子兄,这都是你的心魔幻境,快点醒来啊!”
吕炎苦笑道:“我这不一直醒着呢吗。”
云中子刚想接话,那边的马面阴神突然单手高举,一柄乌金叉现于掌中。马面阴神一声暴喝,乌金叉寒光四射,直朝站在中间的吕炎剌来。
神空神冲看得脸上变色,马面阴神的这一叉看似简单,也没有凝聚什么奇妙的法术,但却势如千斤,刚猛异常,若是硬接,只怕马上会被震落到黑河里。
吕炎也是看出名堂,眼看乌金叉刺到面前突然拔地而起。马面阴神只觉眼前一花,扑的一声,乌金叉正刺中原本站在吕炎身后的一个魂魄,顿时青烟飘散,那被剌中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
吃惊不已的马面阴神仰头一望,只见吕炎正站在高高的桅杆上,双手背在身后,镇定地看着自己。
马面阴神虽然不过是冥界的一个普通鬼卒,但每日赶押魂魄搜刮冥币,也是骄横跋扈惯了,何时遇到过丝毫的反抗,今日没想到遇见吕炎几人,不由有些气急败坏,当下一声暴喝,手中的乌金叉如标枪一般,嗖地朝吕炎掷去。
看着乌金叉如箭一般飞来,吕炎面不改色,突然伸出左手一抓,竟然正好将飞到面前的乌金叉紧紧握住,尖锐的叉尖离自己的面门不过还有数寸之距。
云中子惊出一身冷汗,心里却是暗暗叫好。只见吕炎五指一紧,手中的乌金叉慢慢变得炙热火红,最后竟然开始往下滴洒金水。
马面阴神看得面色骤变,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吕炎一甩手将已经变形的乌金叉扔进黑河之中,飞身落在甲板之上,面色略微有些迷茫,自言自语道:“既不在前世,又未到来世,我现在到底是谁?”
马面阴神也听不明白吕炎到底在说些什么,见他半低着头似是没有防备,面上突然闪过一丝狡诈之色,云中子看在眼里,不由脱口道:“广成子!小心!”
话音刚落,马面阴神身子一摇,瞬间变有三丈多高,大脚如小船一样,狠狠朝吕炎踩来。
吕炎听见云中子呼喊,刚一抬头便见一只大脚踩下,躲闪不及,只听哗啦一声,竟然被马面阴神的大脚踩得压碎骨质甲板,大半截身子陷进船舱之中。
马面阴神见自己一脚踩中对手,忍不住得意忘形哈哈大笑,云中子见状心里焦急,正想飞身过来,就见马面阴神突然止住了笑,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再看他那只踩中吕炎的大脚竟然在慢慢地抬起,下面一尊兽面法身正在渐渐长大,到有吾一丈多高时马面阴神已经再也无力踩住,被顶得摔倒在地,而那尊兽面法身越长越高,原本还显得高大无比的马面阴神,在兽面法身跟前看上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马面阴神的脖子随着兽面法身的不断生长越仰越高,而兽面法身长到三丈有余才停了下来。马面阴神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爬了起来转身便想逃走,兽面法身一伸大手,将马面阴神的后脖领紧紧扯住,然后轻松一思,只听扑通一声,马面阴神已经甩进了三途河中。
无数冤魂水鬼本就对马面阴神痛恨不已,此时算是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全部向他落水的地方奋力游去,不消片刻,远处传来一阵凄惨的哀号求饶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地停歇下来。
收拾掉马面阴神,巨大的兽面法身又渐渐变小,最后恢复成一人之高,云中子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正是吕炎,不由惊喜道:“广成子兄好道法!”
云中子哪里知道,此刻吕炎早已能自如操控那六尊兽面法身,甚至已经可以和任意一尊法身神形合一,如身外化身一般,随意驱使,妙用无穷。
先前那个矮瘦子见马面阴神被打败,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到云中子面前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一般人,要是你的本事也那么大,这望乡台我就上定了!”云中子刚想吹嘘一下自己的修为,就听神空喊道:“到了!那是奈何桥!”众人定眼一看,只见鬼船已经靠近一处像是码头的地方,一条长长的木桥不知通往何处,木桥之外黑水茫茫,根本看不清东南西北任何景物。
鬼船慢慢停靠,船上众人你推我搡地陆续登上木桥,浑浑噩噩毫无头绪地朝前走去。矮瘦子死心塌地地跟着吕炎四人,挤在众人中间也上了桥。行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突见前面的路分成三条,三座高低不同的木桥架在水上,桥下血水污浊,虫蛇满布,腥臭阵阵。
神空指着三座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最高的那座是给善人通过,最低的那座是给恶人通过,中间那座是给善恶兼半的人通过。”
吕炎看着三座桥若有所思道:“善?恶?善恶兼半?我应该走那一条呢?”
云中子看吕炎神神叨叨,拉了拉神空的衣服小声道:“道长,你说他是不是被心魔弄傻了,我们当然是善人啊,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神空淡淡道:“如果是恶人,走了善人的桥必定会掉下去,到时候可是万劫不复啊!”
云中子打眼看了看桥下,血水中确实有若干魂魄呼号挣扎,心里略有寒意,喃喃道:“我想我应该是善人吧!”
神空又道:“那你做过多少善事?”
云中子一愣,想了半天犹豫道:“我帮道长你洗过一次衣服,算不算善事?”
神空不置可否,云中子见状突然把矮瘦子拉到身前用手一指道:“他绝对是善人,我跟在他后面也能沾点善气,没问题!”
神冲哼了一声,径直上了最高的那座桥,神空跟在后面,云中子搭着矮瘦子的双肩,跟在最后面也上了高桥。
吕炎面对三座桥犹豫半天,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上了中间善恶兼半者通行的那座桥。云中子扭头看见吕炎上了中间那座桥,刚想开口叫喊,却被神空用拂尘拦住,犹豫了一下只得叹气作罢。
云中子三人还有矮痩子在最高那座桥上一路前行,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一座高台立在前面,无数魂魄争先恐后地想攀上高台,高台下几名鬼卒手执带刺钢鞭不停狠狠抽打着往台上攀爬的魂魄,但即便如此,那些魂魄还是毫无退却的意思,上三步下两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向顶上奋力爬去。
“那就是望乡台吧?”云中子拍了拍矮瘦子的肩膀问道。
矮瘦子使劲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渴望道:“只要再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云中子心有感触,又使劲拍了拍矮痩子肯定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四人来到望乡台下,只见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云中子心念驱使,混元剑已经漂浮在了脚边,矮痩子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神仙下凡!”
云中子淡淡一笑,推着矮瘦子站上混元剑,单手一指,混元剑载着矮痩子,缓缓升起。
那边的神空和神冲早就没闲着,一起祭起八仙纯阳剑,不过顷刻之间,便将几个鬼卒清扫干净。
云中子心念驱使混元剑载着矮痩子向高有数丈的望乡台顶飞去,眼看快到台上,突然听到一声暴喝:“哪里来的死鬼!竟敢捣乱!”只见望乡台的顶上现出一名鬼卒,手中长鞭径直向半空中的矮瘦子抽去。
云中子万万没有想到台上还藏了一个鬼卒,眼看钢鞭就要抽中矮痩子,心里不由一惊,怒喝声中,指尖射出一梭小剑,直奔那名鬼卒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小剑正中鬼卒眉心,惨叫声中那鬼卒化作黑烟消散而去,与此同时,只听扑通一声,矮瘦子也从混元剑上摔落在地,胸口一道深深的伤痕血肉模糊。
云中子大叫一声奔将过去,一把抱起矮瘦子,惊慌失措地喊道:“你怎么了!”矮痩子无力地睁开眼睛,双瞳里已经没了光彩。云中子懊悔不已,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矮痩子勉强扭头看向望乡台,云中子知道他还有心愿未了,当下召过混元剑,将他轻轻放在上面,单手一抬,混元剑缓缓飞起。矮瘦子转过头勉强道:“谢谢你。”
云中子摇头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矮痩子面上露出淡淡微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叫长生。”
云中子满眼泪花,看着混元剑慢慢升高最后终于停在了望乡台上。矮痩子挣扎着半坐起来,双眼看向远方,面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两行热泪滚落而下,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表情既是幸福又是忧伤。
不过片刻时间,矮瘦子全身泛起淡淡蓝光,整个身形变得透明起来,最终渐渐消散。云中子恍然若失,神空走过来淡淡道:“他心愿已了,但是魂魄受损,暂时难以继续投胎做人,还需经历更多磨难才能重入轮回。”
云中子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我本来是想做一件善事的。”
神空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至少长生是把你当做善良之人的。”
云中子抬起头面色稍微舒缓,眼中却还是心事重重。
神冲也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还有我们俩也是这样想的。”
云中子破涕为笑,看向长生最后待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如果下辈子你还卖艺,我一定在你的盘子里放一块最大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