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中,县学街静悄悄的,苍凉的老城隍庙在四周的高楼和现代仿古建筑的挤压下,看着是那么的逼仄和压抑。当现代文明和繁荣覆盖了整个城隍庙区域后,它同我儿时的记忆已经相去甚远。细细地找寻,在老庙门口的照壁前,我还是搜索到了残存的些许记忆碎片。
孩提时代,它曾经是我的乐园,有我童年的梦。
那时我住在念书巷的外公家,即现今的云石小区。记得从念书巷转入白鹤巷,出去就是县学街,穿过当时印象中很宽阔的南大路便是热闹非凡的城隍庙了。人群霎时拥挤起来,街旁的饭店、点心店不时飘来阵阵撩人的香气,“香烟……钢花、双燕牌”“赤豆棒冰、雪糕啦……”“草子、臭豆腐”……各种小贩的吆喝声回旋在狭窄的老街上,久久不衰。
那时城隍庙还供着菩萨,有慈眉善目的,有怒目圆睁的,我叫不出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何等神通。但看见到处是手捧香烛虔诚跪拜的善男信女,我也隐隐有一种神圣感。
让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城隍庙的小书摊,记得大门两旁就有几摊。书摊很简单,有几个可以开合的书架子和几把小矮凳就能开张了。在后大殿的旁边有一间书屋,待到星期三下午没课了,星期天完成了作业,我就会泡在那小书屋里。在那里,我受到了最早的文学熏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诸葛亮、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梁山好汉、神通广大变化无穷的孙悟空等等,就是在那时候闯进了我稚嫩的心灵,并让我钦羡不已。
看书得要钱,虽仅一分两分,但对每天只有五分零用钱的我来说,远远满足不了需要。记得为了能连续看完一套60本的《三国演义》,我把每天的早点压缩到一个大饼,省下三分一根的油条钱。还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牙膏壳、铜钱,向旧货小贩换几个钱。有时就偷着和小伙伴互相交换着看书。摊主是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一见我们稍有不轨的举动,他就会如猎豹似的蹿过来吹胡子瞪眼。但不少时候我们还是能暗地“成交”的,那成功的喜悦和惴惴不安相互交织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看戏文,在我童年时期算是奢侈之举。那时除了城隍庙旁边的民乐剧场,在后面还有一个简陋的剧场,座位是一溜的长凳,经常上演古装戏。一天晚上,我趁乱混了进去,台上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我根本就不明白在唱什么。于是,我又溜进了后台。在一块宽大的幕布后面,我看见蹲着个人,手捧一本书对着台上在轻轻地念叨。我奇怪,可是琢磨不透这是在干什么。回到家,我把看见的这一幕告诉外公,外公告诉我这是在提台词。哇!原来唱戏什么都是假的,就连前台唱的也是后台告诉的。那晚我很兴奋,因为我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我觉得我忽然长大了很多。
城隍庙的后门还有一个溜冰场,那是我十分想去的地方,但最终仍没有去过。因为大人告诫过我,那不是个好去处,里面有许多的“流氓”“阿飞”。这两个称谓在那时就如现今的黑社会那么令人胆寒。但好奇心还是促使我有一天在溜冰场的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我看到进进出出的都是大哥哥、大姐姐,长得也并无异样,怎么也同想象中的“流氓”“阿飞”联系不上。从门口望进去,里面满是转来转去的男男女女,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偶尔能看见一男一女牵着手在转。我想这也许就是大人说的不正经吧。
在五年级的时候,我转学离开了宁波。不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城隍庙当然也逃脱不了被“革命”的命运。所有的菩萨和摊点都成了“封、资、修”,转眼就灰飞烟灭了。当我在“停课闹革命”的时候,再回到外公家,再去城隍庙的时候,已是一派破败萧瑟景象。我只能在记忆里回味那段让我留恋的岁月了。
随着时代的脚步,城隍庙如今又成了一个购物、餐饮、休闲的好去处。现代文明又赋予了它经济上的繁荣和市容上的繁华。虽然,新建的建筑还是飞檐斗拱古色古香,力求风格上的还原,但它的文化积淀,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那场浩劫仿佛已经停止了,浓厚的商业气息已经盖住了它历经百年的文化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