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去北京以后,把他们两兄弟寄住在上海四马路的亚东图书馆《新青年》杂志发行所店堂,开始了独立生活。后来,两兄弟又一起考入复旦大学,继续学习法文。亚东图书馆经理汪孟邹遵照陈独秀的嘱咐,每月给他们兄弟俩的生活费只有10元左右,而每次领取10元钱时,延年总是等在外面,乔年进屋到柜台去拿。这10元钱除交学费外,所剩无几,生活十分清苦。为此兄弟俩不得不半工半读,谋生自给。白天在外做工,晚上以地板为床,吃大饼,饮自来水,夏天蚊咬无蚊帐,冬天寒风刺骨无棉衣,一件夹衣一年四季不离身,面带饥色,身体消瘦,朋友见了十分怜悯,多有责怪陈独秀。
1919年冬季的一天夜晚,法文补习班下课时,北风大作,寒气逼人,路灯阴暗,陈延年如同沙漠上的小羔羊,以手抚肩,浑身哆嗦,潘赞化见了十分同情而关心地问道:
“延年,你没有寒衣不冷吗?”
“还可以。”延年在路旁拱手说。
潘赞化邀他到家中,欲将棉衣脱给他穿。
“不需要,谢谢潘伯伯!”说完,他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独秀两个儿子对清贫生活并不在意,以苦为乐,也不要封建家庭的接济,决心在艰苦中磨炼自己,并且持之以恒。
一次,陈独秀的养母谢氏带着家人到上海查看陈家在沪产业的经营情况,好不容易找到陈延年兄弟俩。祖母看见他们衣衫破旧,生活如此艰苦,抚摸着他们,不禁一阵心酸落泪,当即差家人给他们兄弟俩添置衣服和物品,另租住处,并好言劝道:
“延年、乔年,你们是陈家的后代,你们在上海学习吃苦,你们的父亲又顾不得你们,令祖母心痛不安,家里拿钱供你们求学,是理所当然的事。苦工不用去做了,一切费用都由家里供给,你们出洋留学,家里也供应得起。”
可是,两兄弟异口同声谢绝道:“祖母大人,你老人家的心意我们领了。父亲一再教育我们要自立,自创人生,不依靠家庭、半工半读、以苦为乐。古人云:‘少年人宜使苦,苦则志定’嘛!”
老祖母虽然心酸,但听了两兄弟这番自创人生的话语,从内心感到高兴。这两个孩子在外面求学确实懂事多了,不贪恋家中的钱财,长大了一定能成有用之才。于是,强忍心酸地说:
“好吧,祖母也不是老糊涂,尊重你们兄弟的志向。不过,今后遇有困难或缺少钱用,可随时给家里来信,我会及时叫人送来!”
“祖母,你真领会我们的心。我们决不辜负你老人家的希望,一定好好地自创人生!”延年、乔年听了祖母的话,更增添了自立的信心。
陈独秀四处奔波,无暇顾及家庭。又与延年、乔年两兄弟长期分离,以致父子感情淡薄。1919年6月,时值五四运动高潮期,陈独秀在北京亲自散发他起草的反对政府的《北京市民宣言》传单时被警察局逮捕,震动全国,影响极大。一天潘赞化问延年:
“你父亲因五四学潮被捕,朋友们正在设法营救,你知道吗?”
“已有所闻。”延年答道。
“你们两兄弟对此有何想法?有无耽心害怕?”
“我们兄弟认为,既做就不怕,怕则不做。何况这次学潮含有无产阶级斗争的意义,是千古以来前所未有的,在此空前复杂的环境下出现危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志士仁人,求此机会作光荣的牺牲而不得,有什么值得恐怖的呢?”延年胸怀坦荡地说。
“如果营救无效,你们俩有什么想法呢?”
“不过中国失去了一个有学识见解的人罢了,当然可惜。”乔年插上说道。
言语之中,可见父子情薄,不过也见出两个儿子幼年初立鸿鹄之志的气概。
陈独秀不让延年、乔年在家里吃住,令他的第二位妻子高君曼心中不安。高君曼是延年、乔年的姨妈,也是继母,她视他们兄弟为子,她认为于情于理都应让他们兄弟俩住在家里,与她自己所生的两个孩子陈子美、陈鹤年一样。当时,李达、王会悟住在陈家,张国焘来上海也住在陈家,陈望道负责编《新青年》,也住在陈家。陈独秀何以不让自己的亲骨肉住在家中?高君曼苦口婆心,多次也说服不了陈独秀,甚至为此发生口角。为此,高君曼找到同住在上海渔阳里的潘赞化,她说:
“望你以老友的资格代表我恳求独秀,让延年兄弟回家,我在名义上和感情上待他们兄弟,会好于我自己所生。”她说着泣不成声。
潘赞化与陈独秀强争数次,陈独秀总不以为然,斥妻子高君曼:
“妇人之仁,徒害子弟,虽是善意,反生恶果,姑息养奸,不可!不可!少年人生,由他们自创前途可也。”
这样,他在两个儿子去法国勤工俭学之前,一次未让进家门吃住,严厉教育他们坚持勤工俭学,在自创人生之路上不断成长,以致日后,陈延年,陈乔年成为早期著名的活动家。
陈独秀与高君曼感情发生裂缝,进而恶化,早已种下了孽根。
在北京时,陈独秀与自由恋爱的高君曼初期感情融洽,相处甚好,也有过一段美好的生活。然而,一个倾倒于陈独秀情怀的高君曼,怎能忍受外面传说的陈独秀常跑八大巷与妓女厮混。街头小报说他不以嫖妓为耻,反以为荣。对此,高君曼只是闷在心里。五四运动后,陈独秀回上海与李大钊等人创建中国共产党并当选为总书记,名声大噪,然而高君曼常常指责陈独秀有外遇、寻新欢,在经济上接济心爱的人,过天上的好日子。因陈独秀没有职业,也没有固定的收入,经济来源主要靠《独秀文存》的版税和稿费,这期间家庭收入明显减少,常常弄得生活拮据,使高君曼对陈独秀感到怀疑和不满。与此同时,组织上也有所察觉,但他总是守口如瓶,一个字也抠不出来,而他的住址常有变动,连他的秘书都不知道。
陈独秀隐居永兴里不久,却又与同住一里的邻居,上海英烟草公司不到20岁的女工潘兰珍认识,直至相爱、同居。这使得高君曼与陈独秀大吵一顿,感情彻底破裂,高君曼怒不可遏地责骂陈独秀:
“你丧尽天良,狼心狗肺!既害了我姐姐,又坑了我,毁了我高家。忍无可忍,只得与你分手,独居南京,让你去风流!”
无可奈何而理屈词穷的陈独秀,只得求助于亚东图书馆发行公司出版商,每月资助30元。这样,身患咯血病的高君曼愤愤不平地携带一对儿女,凄凉地独居南京,也没有去见陈独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