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不去芳仪殿了吗?”漆黑的夜色下,云清在碧桃与慕容冲的陪同下径自往金凤宫走去。
碧桃提着灯,看着小姐自从朱华宫中出来后便沉声不语,且又直往金凤宫方向而行,不由出声轻问。
“不了,我们直接回宫!”云清声音清冷,碧桃有些微微不解。
她知道小姐做事一直很认真,后宫凡她经手的事情做到一丝不苟才安心,如何今天会不去理会芳仪殿中正在进行的选芳宴?
“可是皇上还在芳仪殿中,如果…”
云清嘴角钩起一丝清冷的嗤笑,出声打断道:“没事,有小桃红和凌歌留在那里,余下的事情他们会料理好!”
“哦,小姐,你是在生皇上的气吗?”碧桃感觉小姐在生气,心下很讶异,向来心平气和的小姐,竟然似在生着谁的气。
对华妃,碧桃清楚小姐的性子,便是她再诡计多端,小姐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难道是对皇上吗?皇上在大殿上似乎对小姐举止暧昧,难道说…
“我不是生气,只是有些感怀人情冷暖!”想起那人,云清心中便一阵不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到他冷漠的神情时,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其实她知道,他定是看穿了华妃的造作才会那样冷静,她却不能接受,他可以对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在试图获得他的怜爱时,竟然那样的无情。
当晚,小桃红回来后告诉云清,皇上在她们离去之后,便神色不佳,对后来其他女子的表演也兴致索然,晚宴平淡地结束。
众女子极尽全力想要获得皇帝青睐,最终无一人得到皇帝的眷顾;所有人虽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被皇帝翻到腰牌的却无一人。
云清听着小桃红回禀的消息,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淡淡点点头应一声知道了,便让小桃红她们退下休憩。
次日云清去太后宫中禀报皇帝选芳的结果,听说皇帝当晚并未选侍,太后仅是眉头微微轻皱,没有多说什么。而后云清又将下月初一为皇室成员准备上香礼佛的事情与太后商议一番,确定了当日出行的成员、善款数目以及斋戒仪式等内容,有关当日的轿辇、护卫,以及明日发放皇榜的告示等,均交云清安排人处理。
晚膳时分,云清正欲进食,却见轩辕泽来到金凤宫。
他的面上挂着一丝愉悦的笑,对福身行礼的云清一伸手,让其免礼。而云清迅速直身后退,面上挂着平时清淡的笑,可是眼里,却是冷意逼人。让轩辕泽原本的笑容也微微僵住。
“呵,朕来得真是时候,今晚又可以尝到皇后宫里的美味了。”他摸不清云清的表情是何意,故意哈哈一笑,便像以往一样,径直入席用膳。
小桃红等人忙添碗筷,以备帝后一同用膳。
“如果皇上喜欢云清这里的膳食风味,云清可将金凤宫的御厨送到皇上宫中,任皇上差遣。”淡淡地应一声,云清也不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举筷夹菜。
俊容微微一黯,轩辕泽方才明快的心情立时消失,不由笑容一敛,俊眸紧紧地射向她,沉声道:“皇后见到朕似乎不开心啊!昨晚将朕一人留在芳仪殿的事情,朕且不作计较;怎么今日皇后对朕,还是这样的冷漠?”
“云清不敢!”轻轻一笑,云清的笑容仿佛一朵绽开的雪莲,冷且寒:“昨晚云清送华妃妹妹回宫后本欲再去芳仪殿,却突然有些头疼不适,又想芳仪殿乃是群芳争艳之地,云清身为皇后若是不在场,无论对皇上的选芳,还是对群芳献艺都毫无影响,是而云清便先回宫了。至于今日,皇上临幸金凤宫仅片刻光景,云清谨守宫规,未得皇上允许便未入席,不知皇上是否对云清哪里不满意才出此言?还请皇上明言,云清也好知错即改。”
她声音平静,表情温婉,字字句句在情在理,听在轩辕泽的耳中,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紧紧地打量着她,他看到她一双清澈无波的美眸只是平静地望着自己。那种眼神,比从前的冷漠更添一分,让他不由俊眉一拧,摸不着头绪。
“是吗?”他声音微疑,想不明白缘由后,只得作罢:“皇后可知朕找你何事?”
“不知!”听着依旧冷冷清清的回答,轩辕泽强压心头不快,继续笑道:“呵呵,朕来是想告诉皇后一个好消息!这次皇兄前往谷阳为朕立下一大功,今日早朝朕收到他快马传回的书信,说西北的骚乱乃是凤来对天阙挑衅。凤来原想乘袁将军染疾之际暗袭边境,若我方不派兵镇压,他们便将借着骚乱趁机侵入并吞下西北境。幸好皇兄力主平叛,一去谷阳便率先让军师整兵操练,在凤来初次入侵的那晚,打了一场漂亮的防御战。否则,朕这次可真会被那群喜好安逸的大臣们害惨…”
云清秀眉一挑,看着喜形于色的轩辕泽侃侃而谈,心一动,为轩辕墨玉传回的好消息而暗暗欣喜。
听轩辕泽说完后,她却仅对他淡淡道一声,“皇上洪福齐天,决策英明,此次边关告捷,实在可喜可贺”之类的应承之话,让轩辕泽当即俊眸一沉,隐藏在心底的怒意终被她的敷衍态度而激怒。
“啪!”手中玉筷重重一放,他有些生气地看着云清没有表情的脸,胸口微微起伏,恼道:“该死,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故意要气朕,是吗?”
赶着处理完所有公务,他便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想念来看她。
昨晚她的漠然而去,他感觉到她似乎在生自己的气,虽然他不明所以,却还是想见她。
他想与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心情,他想与她一起开心地共进这顿晚餐,他所有明快而欢欣的态度,只是想打破她这两日对自己避而不见的冷场。
可是…
他可以忍受她对自己的反唇相讥,可以忍受她一双愤怒的美眸傲然地直视自己,可以忍受她为自己张罗选秀选芳等一切他并不热衷的事情!可是,他却不能忍受她对自己如此冷淡,如此不屑与疏远。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她非但没有一点点接受自己,相反越来越排斥自己?
他突然好厌烦这种让他累心的等待!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她的心,真的会有容下自己的一天吗?
轩辕泽这一声该死,吓得小桃红与碧桃心下一惊,忙低头下跪,不敢再看皇帝终于暴怒的脸。
她们看得出小姐对皇帝的态度与前些时候相比,更冷漠一些了。她们也很不解,明明这些日子来,小姐与皇帝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却为何又突然这样紧张起来。
“云清不敢,还请皇上息怒!”默默地垂下头,云清无视他生气的面容,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知皇上要云清怎样才满意?”
“抬起头来!”轩辕泽俊眸一凝,声音含着不容她拒绝的强硬。
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更不相信,她会不明白,自己想要她怎样?
“是!”云清本不想去面对他那双深含怒意的眼,更不想去揣摩他为何生气。闻声只是听话地抬起了脸平视着他,却看到,他的眸子映着浓浓的失意与黯然,似心底的某种信念被击破,有种无言的痛。
心跳突然有些加促,她目光一闪,还是没能平静地看着他的眼。
“怎么,皇后现在可是明白了,朕因何而气?”心也不断下沉,他将她不敢正视的举动看成是她不愿看自己的表现,唇角自嘲地一笑,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
半晌,云清终是抬眼看向正等她回应的轩辕泽,淡淡道:“皇上还是请先用膳吧,若是再等,怕是饭菜都已凉了。”
“你!”心口一堵,轩辕泽在她一双淡漠无情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震怒。
她果然有让他不能自控的能力,每一次面对她,他的脾气便变得无法控制,总是被她一句平淡的话堵到心慌烦闷。
该死,他快要被她逼疯了。
大步走到云清面前,他定定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美眸,拳心不由紧紧地捏起,而后一句话也不说,衣袖一拂,怒极而去。
在跨出殿门的一刻,他脚步一顿,不甘地背对着云清,沉声道:“你便是生气,也该让我知道缘由!你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可知,我也有心,也会疼!”
心头突然一轰,云清的眼皮猛然一跳,原本刻意忽略的感觉还是被他这样明确的提醒而带出。
她是云清,不是华妃,他要心疼也该心疼华妃去,为何对她说出这番话。
呵,可笑!他的爱竟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吗?
昨晚他还那样认真地告诉自己,他的痴情只想给与一人,难道,他这么快便轻易地变心了吗?
“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常圆,春色易为老。云清确实不懂皇上的心!云清只看到,昨晚皇上在华妃身体不适时,竟可以做到那般的漠然。作为深爱着她的皇上,如果有心,怎么会这样的无情?”暗暗一叹,云清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
他有情也好,无情也罢,都与她无关。
她不想去看懂他,更不想为他的有情无情弄乱了心神!他是皇帝,他只习惯让所有女人为他伤心为他难过,而他,又怎么懂得那些女人会是怎样的痛苦?
心一紧,轩辕泽听着她话中的喻意,不由僵在原地。
月不常圆,春色易为老。
他没有想到,她竟是为自己对婉儿的态度而如此介怀,这让他很是意外。
她这番话意应该是指自己对婉儿的心,已经不及从前那般深爱了吧!
或许,她说得没错,自己昨晚的表现,确实冷静得有些过头了。只是她又可知,在发现了婉儿的一些让他不愿面对的心计后,他怎么还能一如从前爱她?
“你以为,我是那等无情之人吗?”心一叹,轩辕泽的声音有些沉重。
他以为,以她的聪明,昨晚她也应该看得出,婉儿分明是故意打翻的器物!
当时,他之所以没有责怪婉儿,是想顾着她的面子,不想让她太过难堪罢了。可是云清,在她的心中,自己却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吗?
半晌,听着身后之人再没有出声,轩辕泽终是手心一紧,黯然而去。
“恭送皇上!”殿外的宫人忙下跪送驾,唯有云清一直默默地立在那里,没有转身。
当夜,云清听到宫外有銮凤辇自宫墙外经过,风铃随着车轮辗转在夜色中鸣唱,那样的雀跃,让人几乎可以感觉到辇中之人欣喜与欢跃的心情。
及至半夜,铃声再起,叮叮当当一阵轻响过后,再度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次日云清醒来,碧桃便告知萧充容一早便至殿外请安,正恭等皇后醒来奉孝贤茶。
云清面色平静,让碧桃为自己梳妆后便出去见萧充容。一进正殿,便看见一个貌美艳丽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殿内,见皇后过来,立时面含娇笑,起身对着皇后恭敬一福,道:“妾萧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萧充容免礼,你我今后只须姐妹相称即可,无须如此大礼。”天阙宫规,凡妃嫔以下的皇帝女人在见到皇帝与皇后之时,都以妾氏身份觐见。而之前所有秀女见到云清均自称臣女或民女,像今日萧羽然自称妾氏,便证明了她如今已经成为皇帝的女人。
云清心下了然,温和地看她一眼,但见她柳眉轻敛,美眸含笑,面颊之上也带着一丝让人暧昧的绯红,正欢喜地再次向云清行礼。
“嗯,碧桃,将起居注拿来。”云清接过一脸害羞的萧充容递上的腰牌看了一眼,便吩咐碧桃将起居注拿来,提笔认真地替萧羽然记上她侍寝的时日。
而后又跟她寒暄一阵,便让小桃红取出一副碧血丹心翠玉手镯赠予她,并吩咐她日后要好好服侍皇上,在宫中姐妹间应和睦相处之类;不久其他各宫的主子也纷纷前来给皇后请安并向萧羽然道贺,如此一直热闹了一早上,云清才好容易打发走众人,难得清闲。
下午她又忙起了礼佛之事,命凌歌拿她的金印前去唤来御林军统领慕容谦,安排初一护驾之事。
经过上次祭祖的刺客事件,云清认为虽然这次只在天城城内,也绝不能粗心大意。毕竟皇榜已经贴发出去,如果还有人想对皇帝不利,想必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她与慕容谦以及慕容冲在议事殿商议了一下午,商定好由慕容谦先派御林军清理皇觉寺内外的一切闲杂人等,将寺院四周严密把守,不得放一个陌生人入内。
出行时,再派宫中一等侍卫与羽林禁军随身保护皇帝及太后安全,护城军调派一小队人马先行开道,清理当街百姓以及过往行人,保证出行的畅通无阻。
待到皇觉寺,所有禁军全力护好寺庙四周,而所有一等侍卫分散在皇帝的贴身侍卫外围,既要保证上香礼佛仪式的正常举行,又要随时保护皇帝与太后的安全。一定要万无一失,以免上次的剌客事件再行发生。
“那娘娘您呢?”等一切商定妥当,慕容谦想起了一条差点遗漏的细节,不由抱拳出声相询。
“本宫届时应该与皇上太后他们一起,慕容统领无须担心,太后将她的得力侍卫拨到本宫身边,相信如果有事发生,慕容冲会保护好本宫的。而你们便按原定计划实行,无论如何,保护皇上与太后的安全第一,明白吗?”
“是!”听完皇后如此明确的指示后,慕容谦俊眸一亮,深深赞赏皇后的决断。
“娘娘心思缜密,属下佩服。”在慕容谦看来,皇后当真有让人刮目相看的能力。不仅有勇,谋略在女子中亦实属少见。
“呵呵,一切还需慕容统领费心。本宫纸上谈兵,但是临变不足。慕容统领需要的变动,只须跟本宫明言,不需顾忌。”云清温和一笑,看着这个与慕容冲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对他也大有好感。
此人不似慕容冲的沉默寡言,说话却总是一针见血,独到之处,让她十分欣赏。
难怪年纪轻轻便出任御林军统领,想来能力不仅让太后放心,也让皇帝极其信任。
“属下明白!请娘娘放心,属下一定不负重望,定会全力完成娘娘交待的任务。”恭敬地起身行礼,慕容谦一脸的恭谨之色,让云清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那便辛苦慕容统领了!你先去安排吧!”
“是,属下告退!”再度一行礼,慕容谦便匆匆退出了殿中。
“慕容冲,你是哥哥还是弟弟?”看着慕容谦消失的背影,皇后忽然冒出一句话,让凌歌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回娘娘,臣是弟弟!”慕容冲迅速应声,似乎对云清的好奇早已明了。
“呵呵,你们兄弟俩很有意思,竟然见面都不交谈一句话。若不是你们名字相像、长相相像,本宫还真想不到你们两人是兄弟呢!”皇后摇了摇头,想到方才三人一起的情形,他们兄弟二人间,竟然半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身为皇后坐在他们面前,她本便是让二人一同商议,却不想二人顶多有意见跟自己提出,彼此间一句话都不讲,真是让她有些好奇。不由笑道:“不会是你们兄弟间有什么过节吧?”
“娘娘明见!”慕容冲先是一愣,而后在皇后轻淡随意的笑容下,点了点头,出声承认。
“哦,那是为了什么?”皇后好奇。
“属下曾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微微沉吟片刻,慕容冲俊眸一垂,语调平平道了出来。他这句随意而出的话吓得皇后一愣,不想随口而问的话题竟然让她如此惊骇:“为什么?”
慕容冲面无表情,看到皇后的惊讶,他并不意外。
而他之所以告诉皇后,因为她是他如今的主子。他不会对她隐瞒任何事情,便是私事,只要她开口问了,他便会答。
“那个女人是我们的杀父仇人之女!”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慕容冲的平静与皇后的震惊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想不通,慕容冲说这话时如此的冷静。难道,男人的感情真的是这样的理智吗?
“那个女人本身该死吗?”她轻问,忽然有些同情慕容谦。
一个仇人之女,哥哥爱上了,弟弟却将她杀了。唉,难怪慕容谦对他如此的冷漠,若换成任何一人,怕都无法释怀吧。
“不!”俊眸一沉,慕容冲没想到皇后会这样问。
在他心里,父仇必报,他没有办法亲报父仇,可是杀父仇人之女,他同样不会放过。
就像此刻问他话的皇后,她是皇后,他是她如今的近身侍卫。那她便是他的主子,无论她有什么吩咐,他都绝不会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