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抬眼皮说句话,对于常人来说,丝毫算不了什么。可对于躺在急救观察室的我而言,如同让三岁幼儿提桶水般困难。我躺在洁白的世界里,右手打着吊针,左胳膊缠着测量血压的绷带,随时观察血压情况。腋下夹着体温表,双眼紧闭。整个一个要去拜见“上帝”的架式,怪吓人的!
记不清输进去多少药液了,仍然高烧不退,尿无一滴。感觉昏昏沉沉的,整个身躯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朦胧中听到大夫说:“严重脱水,再晚来一会儿就会有生命危险。”闻听此言,心猛得一震!人的生命不是很顽强吗?为何有时竟这般脆弱?经不起半盘海带菜一击?食物中毒来势如此凶猛,上吐下泻数次后,竟把一个早晨好端端骑车上班的人,片刻功夫折腾成眼下这副模样。
虽然早已明了生老病死是人生自然规律。但当自己真的面临有生命危险时,竟这般震惊。难怪说生死考验对一个人来说乃是最大的考验。人们喜欢谈生,谈现代意义上的高质量的生,而不愿说死。人的本能是惧怕死,渴望生。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整日忙忙碌碌,有干不完的事情,大概很少有人去想关于死的问题。即使谈到死,也只是说说而已,决不会往心里去,因此也感觉不到那份沉重。
记得在工厂当广播员期间,一次,我拿着赶写的稿子匆匆推开广播室的门,立刻传出低沉悲壮的哀乐声。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上面盖着白布单儿。我正纳闷,床上的人揭单儿坐起:“我正在体验死的感受,这下全让你给搅和了。”我一看是广播维修工小王,便说:“出什么洋相?该放广播了,以后再体验吧。”他收起为广播室新买的哀乐唱盘,轻松地说:“好吧,明天我要躺在这儿好好听几遍享受享受。”说罢,背起工具袋下楼了。小王之所以如此轻松地去谈死,甚至恶作剧般去体验死,大概因为他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健壮小伙子。假如他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对死的话题谈起来还会这样轻松吗?人在年轻健壮时,会觉得死很遥远,即使谈到死也会毫不顾忌。人只有到了生命危险时,才会感到死的可怕,才会倍感留恋人世间。
已有的一切,仿佛与生俱来,天经地义理当拥有,却并不知道去珍惜。一个人只有重病卧床之际,才会感到健康是多么的重要!我躺在急救室,深深感悟到了这一点。
人生在世几十年转瞬即逝,要懂得热爱生命,热爱生活,让生命的每一天都充实起来。抓紧时间多为社会为亲人做些有益的事情,切不可虚度时光。将来有一天,当我对社会不再有用时,当我成为亲人的拖累时,我会毫不顾忌去见“上帝”。但眼下还做不到。因为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待我去做。
1995年4月1日《健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