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堆积的金光倏而又重新飞起,向周围的黑暗处纷纷飞去,有那么一瞬间,杜昂觉得四宇之内都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光雾里,然后海不见了,金光也不见了,他看见的是一张笑脸。
徐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高兴的叫道:“醒了,醒了,当当哥醒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身影慢慢呈现在眼前,杜昂觉得心中很是温暖,心想活着真好。
但下一刻,这种感觉便荡然无存。
他的两只手掌已被绑成了两个拳头,手指动一下都不能,手腕处已用竹条固定,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他觉得两条手臂比两条腿还粗,还重,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这样活着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徐英见他想挣扎着起来,一脸严肃地道:“当当哥,你可不能乱动!我爹说你的手断了,如果不好好静养,将来连剑都拿不起来。”
杜昂吓得再也不敢挪动半分,急道:“剑呢?我的剑呢?”苏青青忙把那个兽皮剑兜递到他眼前,杜昂见天子剑好好的装在里面,心中大定。
“你先帮我背着,我……我动不了。”
“你只记挂着你的剑,难道一点都不饿吗?”苏青青笑道。
杜昂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肚子瘪瘪的,一阵挖心的饥饿感直往上涌,牙根发痒,简直看见什么都想咬上一口。
苏青青早已端了一碗粥过来,一小勺一小勺的开始喂,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看起来也没怎么服侍过人。杜昂手不能动,只好任她慢慢的喂着,好几次差点连勺子都嚼了,吃了半天,一碗粥还没吃到一半,他再也忍不住了,叫道:“不喝了,不喝了,我要吃硬的,能顶饱的,有嚼头的东西。”
徐英听得有些奇怪,好一会才想明白,笑嘻嘻的道:“当当哥,你想吃肉就直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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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剩了两匹马,一行人只得步行,原本一天的路程走了差不多三天。这天傍晚,终于看见一座巨大的城池耸立在群山之间。一行人虽然伤的伤,残的残,但看见广德城就在眼前,不禁都松了一口气。
杜昂很想下车走走,踩踩城里会反光的瓷板路,但两条手臂沉甸甸的吊在肩上,一点也不方便。他勉强坐在窗边,看着车外跑跑跳跳的徐英,心里好不惆怅。
苏青青坐旁边,心想上次杜昂刚到土龙城时,兴奋的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反而安静了?她向来心思细,一会也就想明白了。
“要不我扶你下去走走?”
“我还是忍忍罢,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方便。嗯,不如你给我讲讲广德城的情况吧!”
苏青青微微一笑,她想起了上次到土龙城时徐英说了一大堆好吃的,她本有心也像徐英一样尽说些吃的,逗逗杜昂,但心里总是放不开,平时虽然偶尔也会笑笑,但微笑过后总有一阵苦涩袭上心头,令她独自神伤。
她的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过,随即轻叹一声,中规中矩的说起了广德城的情况。
原来,坤州有三座大城,北部的广德城,中部的厚德城以及南部的宏德城,其中最热闹最繁华的,当然是厚德城,其次是宏德城。广德城的规模其实并不输于这两座城,只因人气差些,所以排名最末。
苏青青上次回来时也在广德城逗留了一天,她和苏青岩手拉着手逛了逛城里著名的映月街。这映月街每到有月的夜晚,街上的商铺都会揭开屋檐上的一块铜镜,抬眼一望,每一面铜镜中便有一轮明月,十分炫目。就是在街道的中央,隔几丈便有一块铜境镶在地面,当真是月满乾坤,有如天宫了。
但其实有满天星斗的夜晚,更有天宫的意境,那时候,映月街恍若银河一般,烛光点点,星眸灿灿,美不胜收。
苏青青那晚瞧见的就是星河。苏青岩让苏青青站在一柄宽大的竹剑上,然后拉着她跑,欢呼道:“妹妹,你瞧,你会御剑啦!会在天空里飞啦!”
本来是很开心的事,苏青青却越说越伤心。
“今天天气不错,等下月亮出来一定又亮又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映月街玩玩,想来一定很漂亮。”杜昂见她又要泪,忙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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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城里走了一会天便黑了,徐莽找了家客栈置了一大桌酒席,十二个人围坐在桌边。
徐莽倒了一碗酒,对杜昂道:“小子,这次我们能有命喝酒,全仗你舍命相救,徐莽先前没将你瞧在眼里,实在是有眼无珠,我自罚三碗。”
杨正、柳义等七个镖徒也随声附和,各自罚了三碗酒。刘川酒力不行,呛得连连咳嗽,被众人取笑了一番,不过他还是坚持罚了三碗。
杜昂有些慌了,下意识伸手去端酒,可两只手掌早已绑成了拳头,加上腕骨断了,一用力就剧痛不已。他疼得咬牙切齿,道:“徐……徐镖头,那天我态度也不好,也不能全怪你。”
“你们若真和好了,怎么还一个叫小子,一个叫镖头?”苏青青端着酒碗给杜昂喝了一口。
“青青说的对,你若不记恨,便也叫我一声叔叔吧。”徐莽哈哈一笑。杜昂心里高兴,忙道:“徐叔叔,那你以后叫我当当,你们大家都叫我当当。”众人听了连连答应,又跟着徐莽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杜昂心想自己不可太小气了,也要一口喝一大碗才行。徐夫人伸手一拦,道:“你还小,可不能学他们一样喝酒。”
“就是就是,你可不能像我爹一样,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讨厌死了。”徐英连连点头,嘟嚷了一声。
“好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当众说爹的坏话啦!”徐莽朝徐英瞪了一眼,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徐英吓得忙往徐夫人怀里一钻,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一桌人纵情喝酒,将胸中的郁闷与不忿挥发的一干二净,连杜昂也喝得有些醉意了。桌上几人似乎先前约定了一般,都没人问起那把剑到底叫什么名,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他们多是问徐莽那些黑衣人都是哪个门派的。
徐莽根据各个黑衣人的剑诀剑招逐一推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众人听罢,跟着便是一通痛骂,一会说飞泉派无耻,一会说松山派可恶,总之,将山里的门派骂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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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越来越黑,却迟迟不见月亮出来,苏青青与徐英都有些失望,而杜昂则早将去映月街的事忘了。
天上虽然乌云闭月,但广德城的夜晚并不黑暗,万家灯火将城里的屋宇照的温暖热闹,就是在漆黑的天空里,也时不时有一道道流光划过,在这大城市里,能御剑飞行的天修似乎越来越多了。
杜昂酒意渐醒,望着窗外的夜空发了会呆,几天没碰天子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朝天子剑看了一眼,不由的叹了叹气。
既然不能修剑意,那只能念念《明识经》打发时间了。他走到床边,见刘川早已呼呼大睡,将一张床占去了大半。他无奈地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角,念了一遍经文,脑海中又渐渐飘落很多细碎的金光,这些金光却不再堆积,而是飞向了黑暗深处,一会就没了踪影。
杜昂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念到第三遍时,在他的识海深处,忽然间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将那些金光尽数喷散出来了,而他的脑中随即又是一阵剧痛。
怎么回事?
空念神僧不是说这《明识经》能巩固识海,增强念力吗?怎么我的识海反而会抖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