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昂知道苏青青的意思,但他一想起苏家后院的惨状,心里还有些害怕,说道:“我们先等等,一会就有大人来了。”
石井镇有口石井,在北市的东边,靠近一面凹凸不平的峭壁。峭壁上几个朱漆大字已被熏的漆黑,反而比往常清晰了。当中是“石井镇”三个大字,旁边还有八个小字,写着“饮水思源,安居乐业。”
阳光渐渐有些燥热,两人坐在井沿边,喝了些水,等了好一会,果然听见附近的山里传来嘈杂的人声。他们寻声来到路口,看见山道上来了十几个大人,多半是原来镇上的居民。
“五叔!”苏青青突然迎了上去。
人群中一个灰衣黑帽的中年人先是一惊,随即也迎了上来,痛哭道:“老天保佑,小姐,你还活着!”
这中年人正是那位敲着小锣的管家,名叫徐五。昨天晚上他出去置办行李,才躲过了一劫,他见人心惶惶,火光烈烈,不敢回去苏家看个究竟,随着人群逃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惴惴不安的挨了一夜,直到天已大亮,他才说服了几个邻里街坊,一齐到小镇来看看情况。
先前听几个侥幸逃命的小厮说,苏家老爷和夫人,还有后院里的仆人全被面具魔鬼杀死了。他听了心下惨然,想着苏老爷待他不薄,自己胆小苟活了性命,总要为苏家处理好后事才是。
不料一到小镇,居然就碰见了苏青青,当真是意外之喜。徐五膝下无子孑然一身,和苏青青平时颇为亲近,浑不似仆主一般,倒胜似寻常的叔子侄女。
徐五听苏青青叙了事情经过,唏嘘感叹一阵,便领着一行人来到苏宅后院,帮着处理院中的尸体。院中的惨状自不用多说,很多尸体早被烧的焦黑。徐五等人花了许久,才勉强将各人的身份辨认清楚了。至于虎面人和狮面人的尸首,早已被九幽炽焰化成青烟,无迹可寻。
苏青青见杜昂的模样有些焦急,不停地往山中张望。她也猜到了原因,便让杜昂先回家去,只叫他七天后再来小镇找她,然后一起前往灵丹宗。
从昨天下午溜出来后,杜昂一整夜不曾回家,料想娘一定担心得不得了,才出了小镇,往回走了里许,只见山道上三个身影匆匆赶来,正是他娘,桃大勇和桃小燕。
杜昂赶忙奔了上去,叫了一声“娘”。
绣娘将杜昂紧紧的搂在怀里,又哭又笑。
昨晚她被村里人拦住,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心中似油煎火烤一般。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她便独自起身前往小镇,桃大勇住在隔壁,听到门声,背起还在熟睡的桃小燕,跟着赶了上来。
此时,桃小燕早已醒来,满脸怒意的将杜昂一晚上的事情盘问得七七八八,桃大勇原说要去小镇帮帮忙,但听说苏家的管家还活着,也就放心了。
“饿了吧,肚子叫得像山蛙一样。”桃小燕听到杜昂的肚子咕咕叫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塞到他嘴里。
桃大勇趣道:“小燕啊,爹的肚子也在叫哩!”
“我走累了,你背我起来。”桃小燕没好气的道。
“没听见吗?爹饿了,没力气了。”桃大勇大声道。
“没力气干嘛硬要背我来,大清早也不怕我冻着!”桃小燕的声音不但大,还特别尖。
“你以为爹想背你来吗?”
“我不管,我困了,还要睡会儿!”
“唉,你们娘俩真会折腾人!”桃大勇无奈,只得将桃小燕背了起来,正要再抱怨几句,忽然嘴里也被塞了一个糖果,心中一喜,顿时脚底生风往前奔了数丈,笑道:“这才是我的乖女儿哩!”
来的时候郁郁不安,静得可怕,回去的时候却是轻声慢语,云淡风轻。
回到村里自然又引起了一阵轰动,杜昂像个凯旋的英雄般享受着众人的簇拥,但村里人欢呼的背后只藏着一句话。
“这小子命真大!”
村里的老人们嘴里不断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但年轻人就不同了,围着杜昂问这问那,什么面具魔鬼是不是真的,长什么样,吃不吃人?杜昂觉得这一晚上的遭遇或悲或喜,或真或幻,好像不大应该当众说出来,也就没太理会,只随意答应了几声。
但桃小燕可不这么认为,她见众人争相提问,小身板往高处一站,尖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问我,问我呀!来,一个一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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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娘拉着杜昂回到屋里,将村里的热闹关在门外。她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默默的走进房间,取了一根绣花针拿在手上。杜昂见状,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低头认错,他知道只要认错的态度好,那根针就不会往屁股上扎下,所以这么些年来,他始终没被扎过。
“你觉得很风光,是不是?”绣娘拈着一枚绣花针,在杜昂眼前一晃。
“没有,我害得娘担心了一整夜,实在不该!”杜昂的态度跟往常一样。
“很好,很好!”绣娘微微一笑,碎步绕到杜昂身后,猛一伸手,绣花针已然扎了下去。杜昂惨叫一声,捂着屁股往前一跳,惨叫道:“哎哟,我的娘呀,你怎么还真刺了!”
绣娘昨晚痛定思痛,心想这小子要是有命回来,非狠狠的扎上一针不可。
她怕一会自己心又软了,所以没说几句话,便果断下了手,没想到针一刺出,听到儿子叫痛,她心里居然舒服多了。她忽然有些不明白,以前自己为什么不忍心扎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娘昨天一直在后悔,后悔这一针一直没扎下去,所以你总是不上心,由着你的性儿胡闹。要是这次你出了什么意外,娘一个人也没什么活头了,只好用这绣花针扎死自己了!”绣娘说得很吓人,但心里早已释然。
“娘,是我错了,你再扎我几针,刚才你扎得太轻了,我一点也不疼。”杜昂听得心惊,也顾不得屁股痛,一头扑在绣娘怀里。
绣娘登时心又软了,良久才道:“好孩子,以后别再吓着娘了。饿了吧,娘去做饭。”
杜昂回到房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到自己仅仅离开一晚,娘就担心坏了,过几天他还要远赴灵丹宗,娘会不会答应?就算娘答应了,难道忍心让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